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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這一天天氣出奇的炎熱,白天一天火辣辣的太陽炙烤之後,整個北京城都像是着了火,人們乍遇這樣的酷熱,都有些吃不消。
宋楠也熱的夠嗆,早早的離了衙門回家,吃了晚飯後,宋楠和家人在家中院內的大樹下喝茶說話,灑了水的地面上一股股的熱浪依舊撲面,但比白天要好了許多了。
陸青璃挽着宋楠的手臂託着腮,睜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聽宋楠說故事,而葉芳姑則拿着蒲扇坐在一旁輕輕搖曳,替兩人扇風送涼,驅趕偶爾飛來的蚊子。
正說到一出石頭記中賈寶玉和林黛玉林間葬花一節,兩姐妹也正聽得入迷之時,猛聽得靜夜中有嗡嗡之聲傳來,宋楠住口側耳傾聽,陸青璃道:“是鐘鼓樓的鐘聲。”
宋楠一愣,鐘鼓樓夜晚敲鐘做什麼?一般都是白天敲鐘,晚上的鐘聲給人一種不祥的緊張感。
鐘聲悠長不息,像是重錘敲打在心中,讓人心慌意亂;衆百姓也紛紛出門查看,相互詢問發生了何事。
不久之後,宋家宅子前幾匹快馬飛馳而來,夜晚當值的正南坊錦衣衛百戶侯大彪帶着幾名旗官飛馳而至,宋楠聞報趕緊去前院見他,侯大彪滿臉悲慼,一見宋楠便嚎啕起來叫道:“宋千戶,大事不好了,皇上駕崩了。”
宋楠一驚,忙道:“什麼時候的事。”
侯大彪道:“剛纔的鐘聲聽見了麼?是內閣召集羣臣宣佈的消息,牟指揮派人傳達命令,要全體錦衣衛衙門官員旗校立刻全部歸衙,協助各衙門全城戒嚴,大喪期間杜絕一切事端。”
宋楠心頭巨震,大聲下令道:“侯大彪,即刻傳我命令,所有正南坊錦衣衛官校及軍餘全部歸衙,各守所轄坊區,加強戒嚴。”
侯大彪拱手應諾,起身飛馳而去。
葉芳姑和陸青璃趕緊替宋楠更衣,李大牛早已備好馬匹,兩人上馬揮鞭,直奔正南坊衙門而去。
大明朝的天塌了,弘治皇帝朱祐樘一個深受羣臣愛戴,百姓景仰的皇上駕崩了。
時間回溯到五月初六下午戌時,乾清宮的龍榻上,弘治皇帝經過一番劇烈的咳嗽之後吐出了大團大團的血塊,面色白如金紙,幾名太醫院太醫束手無策,惶恐不安。
司禮監大太監王嶽流着淚跪在牀頭,呵斥太醫們趕緊想辦法,而吐血之後的弘治皇帝反倒平靜了下來,待喘息稍定,弘治皇帝用微弱的聲音叫道:“王嶽。”
王嶽趕緊跪爬到朱祐樘的牀前道:“老奴在。”
朱祐樘道:“不要爲難太醫,命中有天數,人力也不可爲之,朕的大限快到了,朕心裡明白。”
王嶽流淚道:“皇上別這麼想,皇上春秋正盛,定會康復起來。”
朱祐樘閉目搖搖手道:“莫寬慰朕,你即刻出宮,召內閣大學士李東陽、劉健、謝遷進宮見朕,朕有話要交代。”
王嶽點頭道:“老奴這便去。”
朱祐樘擺手道:“去吧,朕等着。”
小半個時辰之後,內閣三位大學士面色驚惶的進了乾清宮,李東陽由於太過慌張,在進內房的時候摔了一跤,磕破了頭皮,鮮血直流,但此時早已無暇顧及。
三位大學士齊齊跪倒在牀前行禮,朱祐樘在內侍的幫助下吃力的欠了身子擺手道:“免禮,……快給三位大學士……賜坐。”
內侍端來錦凳,三位大學士欠身坐在牀前,神色悲慼。
朱祐樘指着牀頭的渣鬥道:“王嶽,這勞什子還不拿走麼?朕不想看到自己吐出來的血。”
王嶽趕緊親自將渣鬥拿走,朱祐樘這才喘了口氣,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看着面前三位面容悲慼的內閣大學士道:“三位閣老不必悲慼,朕的大限已到,也是人之常情,朕雖是天子,也難逃大限之日。”
李東陽老淚縱橫道:“皇上,臣等無能,竟不能替皇上治癒頑疾,臣等該死。”
劉健謝遷也流淚道:“皇上別說喪氣話,皇上靜下心來好生靜養,臣等遍尋名醫珍藥也要治癒皇上的病。”
朱祐樘微笑道:“三位都是賢達老臣,朕都能看的開你們有什麼看不開的?朕的病是好不了的,不說這些了,朕的時間不多了,有些體己的話兒要和諸位說一說,否則便來不及了。”
李東陽等人知道,皇上這是要下遺詔了,趕緊離座跪倒在地,細細傾聽。
朱祐樘眯着眼睛,目光縹緲虛無看着寢殿頂部不知何處,口中緩緩道:“朕自成化二十三年即父皇之位登臨大寶,到如今已經十八年了,這十八年來,朕不敢說是賢明聖德之君,但也自認兢兢業業勤勉節儉,可算是不負父皇交付給朕的基業了,朕死而無憾。”
李東陽叩頭道:“皇上乃我大明聖君,勤勉克己、待人寬厚,輕薄賦稅、重用賢良、誅殺奸邪;並收復嘉峪關以西廣大土地,無論文治武功,均不輸於歷代明君,天下臣民無不景仰稱頌,您是我大明中興之君。”
朱祐樘笑了,眼中神采閃動,吁了口氣道:“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朕只能信三成,但從李閣老口中說出來,朕信了九成,你的話甚慰朕心。朕還有很多事沒有時間去辦了,朕心中本有一個大大的藍圖,只可惜老天不給朕時間了,朕遺憾的便是這個。”
寢殿中死一般的寂靜,李東陽和劉健謝遷等人都知道,不管如何挽救其性命,皇上怕是也不能康復了,自三月底以來,皇上便已經不能上朝,也不能處理政務了,這是皇上即位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皇上勤勉是大家公認的,絕不肯將政務拋在腦後不管;弘治十三年,爲了處理積壓的政務,皇上還開了平臺召見的先河,每日除了早晚朝之外,更是在平臺上特設每日兩次召見臣子奏事的制度,風雨不輟。而一連數月不能處理政務,不能上早朝,這隻能說明皇上實在撐不住了。
弘治緩緩的聲音在大殿中流淌,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朕雖有遺憾,但朕慶幸還有你們這班爲大明江山效忠的賢良之臣,朕去了之後,你們好生的輔佐太子;太子聰慧,但是年齡還小,又好逸樂,諸卿要好好輔佐他,使他擔當起大任,那麼朕死也瞑目了。”
內閣三人嚎啕大哭,以頭搶地,悲痛不已。
弘治擺手道:“李東陽,劉健,謝遷,擬旨吧。”
衆人自然知道是傳位的旨意,含淚起身在龍案上寫下詔書,王嶽捧來玉璽,弘治用顫抖的手握住玉璽,在詔書上鄭重的蓋了上去。
……
北京城陷入一片悲痛之中,皇上駕崩,百姓官員如喪考妣,京城中各處兵馬嚴加警戒,生恐有人乘機作亂。
五月初八凌晨,大行皇帝殯天的消息正式宣佈,內閣同時宣佈遺詔,派人前往各地皇室諸王處報訃音,禮部同時公佈大喪禮儀。
上午巳時,禮部公佈大喪事宜:自聞喪日爲始,不鳴鐘鼓,在京文武官員聞喪素服,烏紗帽纏黑角帶,自明日爲始,俱晨詣思善門外哭臨,退宿於本衙門,不飲酒食肉。
第四日各斬衰詣思善門外朝夕哭臨三日,又朝臨七日各十五舉聲而止,凡入朝及在衙門視事,用布裹紗帽垂帶,素服腰絰麻鞋,退即衰服通,二十七日而除。
……
凡此種種,隆重肅穆,全民哀悼,盡顯哀思悲痛之情。
五月十八日,內閣三位大學士率領文武百官去文華殿迎太子朱厚照即位,立新年號正德,太子朱厚照正式成爲了大明朝的皇上,而此時他才只有十五歲。
皇上駕崩之後的這段時間裡,宋楠累的夠嗆,除了日夜當值巡視警戒之外,還要參加各種寄託哀思的禮儀,大紅的錦服換成了灰白的麻布喪服,所有人的臉上都不準有笑容,甚至說話都不敢高聲。
宋楠直到此刻,才體味到皇家的威嚴所在,一個人死了,天下人都要跟着哭,不管是是否自願,你都必須做出樣子來,這便是權勢,死了的人依舊可以享有權勢。
不過,宋楠心裡倒不是因爲這些而憂慮,不由自主的他便會想到太子殿下,這個沒了父親的少年,現在怎麼樣了呢?
太子即位之後,發佈大赦天下的詔書,百姓雖守喪需二十七日方除,但新皇一旦即位,人心也逐漸的安定了下來,京城也逐漸恢復了平靜。
人們紛紛猜測這位新即位的正德皇帝是個怎麼樣的人,他的即位有會給大明江山帶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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