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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很多人心裡已經有些明白了,這就是一個圈套,誘人上當的圈套,目標自然是孫玄和馬文升之中的一個,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焦芳皺眉道:“皇上,怕是不能因爲那來往記錄上的一個數字便做出定論,興許是記錄的書吏書寫之時的粗心。”
宋楠道:“焦大人,這件事很容易證實,叫來馬大人公房中的書吏一審便知。”
正德擡手道:“傳。”
不一會兒,馬文升尚書公房負責登記來往公文的書吏便被帶到殿上,那書吏瞪着記錄簿看了幾眼,跪下磕頭道:“小人沒有改動,小人從不在記錄簿上改動字跡,小人在吏部當差十幾年,來往賬簿清清爽爽乾淨如水,若非小人做事精細,字跡也算是清秀,又如何能入了馬尚書公房爲書吏?”
宋楠道:“你可想清楚了,這可是皇上面前,若敢作僞證,你全家老小將受牽連。”
那書吏磕頭如搗蒜道:“小人豈敢,小人生了幾個腦袋。”
書吏帶下之後,大殿上一片寂靜,衆人都在等着宋楠進一步給出答案來,劉瑾臉色陰沉,焦芳面色難看,而崔秀則惶恐不安。
“崔秀,這筆跡是你改的麼?”正德問道。
崔秀趴在地上連連磕頭道:“不是臣,臣豈有這麼大的膽子,臣認爲定是有人在陷害栽贓,請皇上明察。”
正德瞪眼道:“處處有人栽贓與你,你崔秀和多少人有仇?這考選履歷卷宗是你全權負責,呈上的日期被人改動你竟推說不知?”
崔秀無言以對,劉瑾忙低聲道:“皇上,這會子不知道是誰搗的鬼,還是聽聽宋楠還查出了什麼,也不能斷定是崔秀做了手腳。”
正德點點頭道:“宋楠,繼續說,還有不少疑問朕等着你給朕解惑呢。”
宋楠拱手道:“遵命,卷宗之事的疑問該從呈遞經受之人查起,且假卷宗是何人所書也是一個謎團,臣在北鎮撫司給許良做口供的時候突然有了個驚人的發現,經過臣的秘密追查,結果簡直讓臣大呼意外。”
“哦?你都意外?快說來聽聽。”正德扭了扭身子,屁股坐的有些發麻,但精神倒是很亢奮,隨着宋楠一步步的將案件理開,包裹了嚴嚴實實的真相即將呈現,就像大戲即將到了高潮部分,怎不讓人期待。
宋楠彎腰又開始在木箱中搗鼓,拿出了一張紙來,藉着又將那假卷宗攤開在地上,拱手道:“臣請皇上指派幾名書法造詣深厚的大人陪同臣一起鑑賞這兩份筆跡,看看其中的不同之處。”
正德指指點點:“李東陽、楊廷和、焦芳、曾鑑你們不都是書法大家麼,幫着宋楠去看看。”
被點到名的幾位都是內閣大佬和文官中的書法名家,聞言紛紛出列,翰林院老編修王鐸也自高奮勇的上前參與鑑賞,王鐸可是公認的書法大家,對筆跡的研究也有一套,平日無機會展示一番,今日豈能錯過。
正德也離座下到階前,跟幾位老臣湊在那兩幅字邊湊熱鬧,衆人皺眉咂嘴看了起來,兩份字一份是許良的口供,一份是假冒的卷宗,字體截然不同,許良的字雖然不算名家,但也寫的頗有骨架,畢竟是十幾年寒窗苦讀之人,首要之務便是要寫的一筆好字。
焦芳搖着棗核腦袋道:“恕我愚魯,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宋大人莫不是消遣咱們吧。”
李東陽也捻着鬍子道:“臣也看不出來什麼異樣。”
正德更是兩眼一抹黑,什麼也看不出來,轉頭問宋楠道:“你想要咱們發現什麼?”
宋楠剛要說話,便聽那王鐸忽然道:“果然,果然,有跡可循。”
正德忙問道:“王編修看出什麼來了?”
王鐸拱手道:“老臣浸淫書法數十年,雖不敢和古今大家比肩,但也知道一人寫字有一人的習慣,人說字如其人便是這個道理,無論其如何故意掩飾,寫字之時的習慣總難免自然流露;皇上,諸位大人請看,這兩份字上共出現過十八個‘之’字,往往結構繁雜之字越是容易掩飾,筆畫少,結構簡單的字卻極難掩飾,雖極力的改變,但這十八個之字中起碼有十個可看出是同一人所寫。”
衆人忙順着王鐸的手移動,耳邊聽王鐸絮叨道:“諸位請看,這份口供上出現了五個‘之’字,這五個字基本相同,一望而知是同一人所寫,點重撇輕,最後這一筆厚重禿尾,我斷定這人是幼時臨摹顏體,故而學顏體之運筆。”
曾鑑道:“王大人,那又如何?”
王鐸道:“你們再瞧瞧這卷宗上的字,共有十三個之字,但卻個個不同,這可奇了,這卷宗上的字該是一人所寫,爲何同樣的字卻個個不同?顯然是故意爲之;但這種不同流於表面,只是架構上的鬆散傾斜不一樣,起落筆的力度卻如出一轍,點重撇輕,厚重禿尾,形散而神不變,老夫打賭這還是顏體;再以其他數個相同之字的起落來佐證,老夫幾可斷定這兩份字是一人所寫。”
“啊?”衆人顯然沒想到這迥異的兩幅字出自同一人之手,都感覺意外。
“王編修,你這也太想當然了,憑此便可斷定是出自一人之手?”焦芳搖頭道。
“說到輔佐皇上處理軍政大事,老朽自認不如諸位大人,但說到書法之道,諸位恐不及老朽也。”王鐸頗爲自得的道。
衆人倒也無言可對,王鐸可是公認的書法大家,誰要質疑他的專業水準,定會被他人恥笑;只不過,這樣的下的結論還是不能讓人信服。
正德也道:“朕覺得不能倉促下結論,朕雖不精於書法,但這可是關係這樁案子,可不能憑臆斷或者是揣度。”
王鐸心中不滿,搖頭不語;突然,一直盯着兩幅字的楊廷和忽然道:“王編修說的沒錯,這兩幅字正是一人所寫,習慣永遠改不掉。”
“哦?”衆人轉向楊廷和,但見楊廷和伸出纖長的食指指着一個字道:“諸位看這個然則的‘然’字,可看出什麼端倪來?”
李東陽捻鬚道:“好像少寫了一點。然字下從四點,這字只有三點。”
衆人這才發現這個字竟然是個錯字,不過書法中有些比劃一代而過,甚至省略,也不是什麼重大的謬誤。楊廷和將手指移到另一幅字上道:“瞧瞧這個然字。”
衆人看去,眼前的這個然字雖架構不同,瘦硬肥膩迥異,但相同之處在於,下邊都少了個點,這可不是筆誤了,明顯是習慣了這個字的寫法所致。
“還有兩處,也是一樣。”楊廷和分別指出另外兩個然字,都毫無例外的少了個點,這才衆人再無疑問了。
宋楠輕輕拍手道:“楊大人好銳利的眼神,王編修好深的造詣,說實話我可是盯了幾個時辰才發現其中的奧妙,幾位頃刻間便得出結論,佩服之極。”
正德道:“你早就發現是一人所寫?”
宋楠道:“字體上我自然是無發言權,王編修所言對我也如墜雲裡霧裡,我也是和楊學士一樣看到了這兩張字上的相同錯字,臣當時想,若說寫錯一字原也尋常,但錯在同一字上,且每個字都錯,那隻能說是習慣成自然了;於是臣便對許良產生了懷疑。”
“憑此推斷許良僞造卷宗簡直是荒謬,許良非吏部官員,怎會有僞造的條件。”焦芳拂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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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楠微笑道:“說的對,這還不足以斷定許良便是僞造卷宗之人,因爲他沒有這個條件,僞造了也沒法交到馬尚書的公房中冒充,我自然不能憑此便斷定是許良,不過我下令釋放許良和錢書吏等人,放出風來,言明此事與他們無干,但卻派了人暗中盯着他們,終於有了發現。”
宋楠彎腰從箱子裡摸出了數十張皺巴巴的紙張,和一疊數張大紙道:“昨日吏部書吏錢康和許良偷偷會面,坐實了我認爲許良和吏部中有的人勾結在一起設圈套的判斷,於是夜裡我帶人去搜了他們的家,最終搜出了重要的證據。”
宋楠將手中紙張分發給眼前的幾位大佬道:“各位都是朝廷命官,對朝廷規定的各衙門用紙的大小和顏色當有了解,朝廷近年來公務用紙都是從江西特供,這些紙張僅限於各衙門領用,外邊根本沒有這是其一;其二,吏部是二品衙門,按照規定,一二品衙門所用紙張文移公文用紙分三等,寬二尺五存,長則三尺四尺或五尺,顏色也要是青赤黃白黑純色,吏部衙門內部文移統一用青色三尺用紙;衙門內部也有紙張的領用登記記錄。”
宋楠再翻出一張賬簿,從中翻到一頁道:“這是吏部庫房的文書筆墨紙張領用記錄,正德元年正月十三,吏部書吏錢康執吏部右侍郎崔秀手條領用筆墨一副,三等青色文移紙五十張,這上面寫的明明白白,但我們卻沒在錢康的書吏房中尋到這副筆墨和紙張的去處;相反,我卻在許良的宅中找到了這些筆墨和部分的青色文移紙。”
宋楠取出一副筆墨來擺在地上道:“可謂是煞費苦心,筆墨紙張皆用吏部所用之物,自然可以以假亂真;瞧瞧這些寫廢了的紙張,許良僞造之際花了大功夫,寫了十幾張卻都不滿意,我的人從他書房中的紙簍中,門口的垃圾中將之一一尋出,有的已經撕碎了,昨夜我通宵拼湊還原,諸位瞧瞧,這便是許良僞造公文的鐵證。”
宋楠將復原的十幾青色三等文移紙遞給正德和內閣幾位大佬看,上面的字句和卷宗中的字句幾乎相同,有的寫了一兩句,有的寫了數行,可能是覺得不滿意,作廢了的。
“剩下的空白紙張在錢康宅中被找到,至此可以斷定,許良和錢康勾結僞造卷宗誘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使孫玄入圈套,以此反誣孫玄誣陷吏部官員,達到陷害孫鎮撫的目的;至於有人要彈劾馬尚書,恕本官不予置評,我想馬尚書是受到牽連者,而非主要的目的。”
事情到了這一步,再無人有何異議,宋楠的證據確鑿有力,根本無任何反駁之處,這案子已經板上釘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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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膽子,小小書吏竟敢如此胡作非爲,人拿了麼,定不能輕饒。”劉瑾鐵青着臉喝道。
宋楠笑道:“劉公公的激憤在下能理解,但此事恐非一名小吏不能爲之,吏部右侍郎崔秀恐難逃干係,書吏錢康已經招認受崔秀指使,我不知道除了崔秀還有何人蔘與其事,請皇上准許微臣拿下崔秀押入北鎮撫司候審,臣要徹底了結此案。”
正德道:“准奏,拿下崔秀。”
御座兩旁的錦衣衛大漢將軍聞言上前,將早已魂飛魄散的崔秀除去官服官帽拿了個結結實實。
劉瑾朝石文義使使眼色,本默默無聞的石文義忽然突兀的道:“將崔秀押送北鎮撫司衙門,將其和許良錢康等人嚴加看管,等候宋鎮撫審訊。”
宋楠忙道:“石指揮,不必勞煩了,散朝後下官自己押回去便是。”
石文義道:“宋大人破此大案爲我錦衣衛正名此案或有重大隱情,本指揮理當重視。”
正德呵呵笑道:“好個宋楠,果然是個人才,朕當初提你爲北鎮撫司鎮撫的時候,好多人還在朕的耳邊嘀咕說你年輕恐不能勝任,瞧瞧吧,宋楠不能勝任何人能勝任?”
宋楠微笑拱手致謝,不知爲何,心中覺得很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