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邊的韃子兵見峰頂上爆炸連連,騰起的煙塵一股股的冒起,都不知上面發生了什麼事,有人認爲上面發生了火拼,於是一名百夫長下令十幾名韃子士兵爬上去看個究竟,誰知剛爬到一半,上邊碎石滾滾砸下,十幾名韃子半空中摔落下來,萬幸的是落在下邊的柴禾和草垛上都沒摔死,只是有兩個倒黴蛋不巧被下邊的樹枝戳穿了肚皮,登時屎尿腸子流出,弄得一塌糊塗。
“點火,薰到他們投降。”禿猛可看在眼裡,森然下令。
上百澆上火油的乾草團被點燃,一個個的塞進綠葉長草和帶着水分的樹枝堆中,片刻之後升騰起濃厚的黑煙,四周的柴草均被點燃之後,黑煙滾滾而上,像是一道黑色的巨大的龍捲風沿着山壁莽莽而上,不一刻便將峰頂籠罩在黑煙之中。
滾滾的煙霧讓峰頂一片漆黑,煙塵將所有的空間籠罩,大坑之中,正德宋楠等人盡數蜷縮在內,恐怖的看着翻滾的黑煙鑽進坑中不斷的翻滾低沉,個個面露驚駭之色。
煙塵越來越低,坑道上端已經如大雨欲來的風暴天空壓迫而下,給人以窒息的壓迫感。
劉瑾驚叫道:“宋楠,你這辦法無用,煙霧進來了。”
宋楠喝道:“壓低身子,莫要攪動空氣。”
衆人隨着煙霧的下沉不斷的壓低身子,終於在離地一尺的地方,煙霧徹底的停止了下沉,衆人趴在地上大眼瞪小眼,煙塵就在頭頂翻滾,卻吸不進鼻孔裡。
正德喘着氣奇怪的道:“宋楠,你是怎麼知道這辦法有用的?朕可真是服了你了。”
宋楠仰臥在地上,戴素兒和康寧兩兩人將頭埋在他的臂彎裡身子微微顫抖,宋楠邊輕輕的撫摸她們的脊背安慰一邊道:“左右無事,便跟皇上嘮一嘮,皇上見過油入水中的情形麼?”
正德道:“那不是水面上全是油花麼?”
宋楠道:“對了,和煙塵是一個道理,油比水輕,又不能溶於水,故而永遠漂浮在水上;煙塵受熱之後比咱們呼吸的空中之氣輕的多,在坑道這個封閉的之處,它們也會往上漂而不會完全的落在地面上。若非韃子燒的青草中含有水分,這煙根本不會落得這麼低,咱們也不用這麼狼狽的貼地趴着,坐着便可躲避煙霧了。”
正德道:“原來如此,朕還是頭一回聽說,不過朕覺得趴着也沒什麼不好,這坑內的石頭上冰涼宜人,比外邊還涼快的多呢。”
宋楠愕然,心道:你若不是執意要出來廝混,此時你恐正躺在乾清宮的軟榻上,吃着冰鎮的瓜果酒水,身邊衆宮女打着團扇,難道不比在這石頭上餓着肚子,忍着焦渴趴在岩石坑裡舒服?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下方悶燃的樹枝和青草被逐漸烤黃烤乾,幾乎同時爆發出火頭來,整座烽火臺立刻像是在火中矗立的涅槃一般,被環繞在周圍的一圈火海所包圍。
噼裡啪啦的爆響聲響起,烈火烤的山壁上的石頭爆裂開來不斷的破碎剝落。
火勢越大,煙塵便越小,烽火臺頂的大坑頂部的帳篷布條早已掀開,隨着底部大火蒸騰的熱氣上升,帶起的氣流將煙塵也盡數抽走,衆人爬出坑來,周圍的熱氣灼人,但好歹躲過了黑煙這一劫,熱是熱了點,卻毫無性命之虞。
直到傍晚時分,大火才慢慢的燃盡熄滅,餘燼和被烤的滾燙的山壁輻射着灼人的熱氣,根本無法靠近。
宋楠和衆人站在頂端探頭下看,見烽火臺的下半截山壁上一片焦黑之色,不由的暗自心驚。
“皇上,諸位,今晚能睡個安穩覺了,晚上不用守夜了,大夥兒埋頭大睡去。”宋楠笑道。
“對,石頭燒的滾燙,韃子是無法在夜裡往上爬了,沒個一夜時間根本別想冷下來,哈哈,這幫韃子白忙活了。”萬志哈哈笑道。
衆人一陣鬨笑,喝乾一天中最後的幾口水,嚼了些乾糧一個個癱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休息。
宋楠毫無睡意,靠在坑壁上仰望天空中的燦爛星河,怔怔的出神。
過了今夜便是第五天了,困在這孤島一般的烽火臺上,乾糧和清水都已經接近匱乏,雖然韃子尚不能攻上來,但宋楠明白,這座孤島根本守不住,從韃子今日的手段來看,韃子已經不抱有活捉皇上的希望了,今日的煙燻火燒便是個徵兆,後面的手段將會更加的不留後手,在援軍到達前最嚴峻的考驗即將到來。
身旁依偎着自己的戴素兒身子一動,仰頭看向宋楠輕聲道:“公子,你還沒睡麼?”
宋楠轉頭看着戴素兒在黑夜中亮晶晶的雙眸道:“你睡吧,我想些事情。”
戴素兒輕聲道:“你想伯母和葉姑娘陸姑娘他們了?”
宋楠點點頭輕嘆一聲道:“當然想,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戴素兒道:“我們能活下去麼?”
宋楠伸出手來想摸摸她的臉,卻又感覺有些唐突,伸到一半縮了回來,戴素兒輕輕抓住宋楠縮回去的手按到自己的臉上,聲音輕的如同夢囈一般:“宋公子,如果我們都要死在這裡,素兒倒是有些開心呢。”
宋楠的手指劃過她光滑的臉龐,落在她的脣角。
“死有什麼開心的?”
戴素兒道:“當然開心,起碼不是奴家孤零零的死去,奴家本已孤零零的活在世上,若是死去時還是孤零零一人,豈不是太過悽慘。”
宋楠挑起她的下巴俯身看着戴素兒,戴素兒昂着頭一眨不眨的看着宋楠,雙脣在夜色中如兩瓣花朵散發着誘人的香味,戴素兒的眼神中分明是鼓勵和期盼,宋楠心頭一熱,嘴脣緩緩靠近,戴素兒呼吸急促的閉上了雙眸。
“你們在做什麼?”一隻胳膊搭上了宋楠的脖子,睡在一旁的康寧公主不知何時竟然醒了過來。
宋楠和戴素兒趕緊觸電一般的分了開來。
“沒……什麼,公主殿下,你怎麼醒了?”宋楠結結巴巴的道。
“本來睡着了,夢到一隻大老鼠給嚇醒了。”康寧公主慵懶的靠在宋楠的身側有氣無力的道。
“哪來的大老鼠,若是這崖頂上有老鼠,倒是可以捉來每餐一頓呢。”宋楠輕笑道。
康寧用手輕輕在宋楠的腰上一擰,低聲道:“這隻大老鼠可是吃人的。”
宋楠無聲痛呼,知道康寧定是偷聽偷看了,關鍵時候出來攪局,岔開話題道:“風寒感覺如何了?”
康寧輕嘆一聲道:“還不如死了的好,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京。”
宋楠道:“一定會活着的,我去給你倒些水來喝,你生病了,原該照顧些。”
康寧搖頭道:“大家都省着喝水,皇上都遵守規矩,我自然也不能例外,睡覺睡覺。”說罷枕着宋楠的肩膀,抱着宋楠的腰躺下。
宋楠看看戴素兒,眼神中頗爲無奈,戴素兒攏了攏長髮,似乎笑了笑,在一旁躺下睡去。
……
韃子來襲的大雨傾盆之夜,王勇騎馬飛奔在往南的山谷之中,他深知自己的責任巨大,一路上打馬飛奔絲毫不敢懈怠。
由於夜裡看不清道路,王勇催馬過急,馬兒摔了幾跤之後便再也爬不起來了,王勇檢查了一下戰馬,發現馬蹄已經碎裂,定是看不清道路踩到了尖利的石頭上。
王勇暗罵自己過於心急,如今失了坐騎反而欲速不達,但懊悔無用,拔刀結果了哀鳴的戰馬之後,王勇邁開大步在雨夜裡狂奔,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微明的時候,王勇赫然發現前面的山谷變得更爲平坦和開闊,隱隱有戰馬的嘶鳴和急促的蹄聲傳來。
王勇趕緊躲在草叢之中探頭張望,只見一隊騎兵從遠處疾馳而來,那是一羣韃子騎兵,王勇想了想,明白這必是宋楠囑咐過自己要小心防範的陽原韃子兵,他們阻攔在通往蔚州的必經之路上。
二十餘騎呼嘯而過馳往北面,蹄聲遠去之後,王勇從長草中現身出來,小心翼翼的往前逶迤而行,天近午時的時候,筋疲力盡的王勇終於看到了遠處山谷的草地上一座寨堡遠遠矗立,數十騎在寨堡周圍的草地上奔馳追逐,也不知在做些什麼。
王勇不敢靠近,遠遠的沿着山壁行走,在一處積水的窪地便坐下來歇息,邊吃乾糧邊考慮脫身之策,宋楠告訴了自己此處的地形,前面是個要野馬坡的山口,出了這山口往南行五十里左右便是蔚州最北面的黑山堡,到了那裡,便算是大功告成了;可是韃子的寨堡橫亙在前,周圍一片平坦地帶,巨大的刁斗瞭望塔在四周矗立,委實難以逾越。
自己現在沒有坐騎,只要被韃子發現,便絕無逃脫的希望,若是從山坡中穿行,雖然也可能安全抵達,但那樣起碼要耽誤數日時間,皇上和宋大人被困在新平堡,救人如救火,決不能多耽擱哪怕半日。
王勇實在想不出什麼對策,再耽擱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起身遠遠的藉着長草的掩護緩緩前行,然而,最不願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王勇忽然看見遠處一小隊韃子騎兵忽然調轉馬頭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奔了過來,頓時渾身冷汗淋漓;王勇趕緊趴在草地上不動,可韃子兵哇哇叫着飛馳而來,半路上甚至抽出了雪亮的彎刀。
王勇心頭一涼:韃子絕對是發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