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沉聲應諾,快步衝出城樓,守衛在城樓左近的百餘名黑盔親衛肅然而立。
王勇伸手從腰間慢慢抽出黑黝黝的火銃,喝道:“清理城牆,轟殺賊兵。”
衆人齊聲暴喝,抽出腰間的火銃跟隨王勇旋風般的往城牆上撲去,火銃噴着火光,冒着刺鼻的濃煙,震耳的響聲充斥耳鼓,百餘名宋楠親衛隊中最精銳的配備着‘宋夫人’雙筒霰彈火銃的親衛們,就像一股黑色的旋風沿着城牆自北向西一路橫掃。
火銃的威力不復多言,很多賊兵尚未弄清楚怎麼回事,便被疾風暴雨般的滿天鐵砂打成了篩子,面目身體上斑斑點點不忍卒睹;這種短距離的面積殺傷的威力實在太過恐怖,幾經改裝後的火銃霰彈在裝彈量上已經做了調整,在槍膛承受能力的範圍內增加了更大的裝彈量,便是爲了提升其面積殺傷的威力。
三十步距離內,丈許方圓面積,鐵砂都可穿透薄鐵甲冑,更何況是這些大多數毫無甲冑的賊兵,鐵砂打到身上,就如同打上了一塊豆腐,直接鑽入身體,貫穿成一個個噴着血花的小洞。
片刻的沉默之後,城上城下爆發出一片驚天動地的嘶喊,大多數錦衣衛緹騎尚未見過親衛隊手中的玩意兒,此刻一見,只有瞪眼張嘴的份兒。而造反的賊兵也壓根沒見過這種能大面積殺傷的恐怖火器,若說剛纔衝鋒時憑藉錦衣衛緹騎的密集箭雨造成的殺傷已經是他們見到的最恐怖的場面的話,現在這一百多錦衣衛黑盔緹騎簡直就是地獄派來的魔鬼,他們只要一擡手,己方便有數人渾身血洞的倒下。
城頭上的幾處突破口迅速的被肅清,黑盔親衛們的目標對準了城下攀爬的賊兵們,近距離的施射幾乎不需要瞄準,憑藉面積殺傷,閉着眼睛也能將城下密集的賊兵一片片的轟殺;面對天雷般的兜頭痛擊,賊兵們如割韭菜一般的倒下,哭喊號角之聲震動天際。
在這種情形下,本就怯懦的賊兵如何還能進攻,即便是後面有督戰的大刀伺候,大刀加身的恐怖也遠比面對不知名火器的轟殺不知小了多少倍。
劉七和趙鐩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他們終於明白是踢中了硬骨頭了,這城上的錦衣衛緹騎不是一般的錦衣衛校尉,盔甲精良,配備着威力巨大的火器的錦衣衛精銳旗校絕不是自己這幫烏合之衆所能面對的。
宋楠將手中的火銃緩緩抽出,手指扣上扳機,對準正在城樓下正擡着巨型圓木撞擊城門的十幾名造反的賊兵,賊兵們擡頭看到了宋楠黑洞洞的槍口,他們滿臉驚恐的呆立不動,看向宋楠的眼睛裡充滿了祈求。
宋楠的手搭在扳機上微微顫抖,對於城牆上下的殺戮宋楠一直沒轉頭去看,他一直不願意動用火銃拒敵,因爲他知道,火銃用,必然有大面積的死傷,而這些起義軍大部分不過是被裹挾的百姓,說起來也是無辜之人,宋楠不願意造殺戮,即便這樣的殺戮沒有任何人能夠指責。
“滾!”宋楠冷冷朝下喝道:“若再參與賊兵之中,你們將得不到第二次活命的機會。”
城下的十幾名賊兵聞言立刻丟下原木轉身就逃,其身後督戰的一名義軍軍官揮刀大吼:“不準逃,撞城門!”
衆人壓根不理,那軍官揮刀砍中經過身邊的一人,鋼刀嵌入那人的肩胛骨中一時拔不出來,剩餘的十幾人一擁而上拳頭石塊此起彼落,待他們一鬨而散之時,那名軍官已成了一片血肉的漿糊。
宋楠微微嘆息將火銃插入腰間的皮鞘內,轉頭往城牆方向看去,之間城下的賊兵正潮水般的撤退,城頭上的霰彈槍在牆頭噴出一股股的黃煙,像是一朵朵奪命之花,伴隨着潰敗時一片片撲倒的賊兵開放。
“停止射擊。”宋楠高聲喝道。
王勇趕緊下令停止射擊,衆人簇擁着宋楠在城北城西的城牆上巡視了一遭,清點此戰的敵我損失,己方的損失很微小,也很容易清點,錦衣衛緹騎零死亡,傷了二十餘人;縣城的兵勇和拉來守城的五百壯丁中死了八十多個人,傷了一百多。
相較於賊兵的損失,新安縣的損失便不算什麼了,雖然沒有細細清點,城下橫陳的傷亡賊兵足有上千之數,不少人中箭中槍卻並未死去,躺在血泊中哀嚎,毛骨悚然的哭號聲在賊兵退去後空蕩的城外曠野上飄蕩。
侯大彪看着慌張退去的賊兵激起的滾滾煙塵道:“宋大人,這時候咱們要是出動騎兵追殺,定然能佔大便宜。”
宋楠想了想搖頭道:“也許能佔大便宜,但賊兵若無逃命的活路便會狗急跳牆,我可不想讓兄弟們死在這些賊兵的手上,十個換一個我也心疼。”
侯大彪點頭道:“說的也是,賊兵這是要退回容城縣了。”
宋楠道:“派出斥候騎兵偵察新安縣左近南下的大小道路,防止賊兵繞過新安縣城南下,派一小隊騎兵尾隨賊兵,探其動向。其餘人打掃戰場,補充休整,弄清楚賊兵的動向,咱們再去找他們。雖然他們慘敗而回,但他們的人數還是有四五千人,我們既不能與他們在曠野交戰,也不能攻其守備的城池,我不想拿我的精銳去跟這幫賊兵死磕。”
萬志道:“大人說的是,咱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賊兵不能南下,便只能選擇退往西北方,賊兵是不可能守着容城的,他們一定還會往西北跑,紫荊衛和茂山衛的兵馬想必已經接到命令了吧,應該能迎面堵擊到。”
宋楠緩緩點頭道:“是這樣,但願朝廷的發兵之令已經下達了吧。”
……
時間回溯三日之前,京城乾清宮中,孫玄匆匆進宮,將宋楠送回京城的第一份信件呈交正德,這是宋楠在新鎮發出的第一份上報,按照臨行前的約定,宋楠送回的奏報經南鎮撫司鎮撫孫玄之手直接呈報給皇上,而不經過兵部或者其他途徑。
正德只看了數眼信件便從案後猛地站起身來,眼珠子瞪得溜圓。
一旁的劉瑾急忙問道:“皇上,發生何事了?”
正德將信往案上一擲,怒罵道:“好個劉大夏,居然敢欺騙朕,霸州衛指揮使陳衛連吃兩個大敗仗,新鎮千戶所千戶許尚義喪於敵手,陳衛自己也被反賊大敗,霸州衛損失兵馬兩千三百餘,虧這個劉大夏還一直豪言數日間便剿滅反賊,這是欺君!”
劉瑾嚇了一跳,趕忙拿了宋楠的信仔細的看了一遍,看完之後脊樑溝子不禁也冒出汗來,宋楠的信上不僅說了霸州衛大敗的事情,還說了賊兵已經發展到了七八千人之衆,光是一個霸州衛已經難以遏制了。
“皇上莫生氣,當趕緊召集重臣商議纔是,任由賊兵發展,後果不堪設想;兵部尚書劉大夏欺君罔上,霸州衛陳衛謊報軍情,皇上需當機立斷加以懲戒,以正風氣;奴婢差點也信了劉大夏的鬼話,卻不知這劉大夏到底是何居心,爲何要欺騙朝廷。”
劉瑾這幾句話更是火上澆油,正德更是惱怒不已,連聲咒罵。
劉瑾心中暗喜,早就想將兵部弄進掌握之中,只可惜一直沒機會;劉大夏根基太深,內閣又死保兵部不失,雖然多次在正德面前進劉大夏的讒言,但都是些不足以撼動劉大夏的雞毛蒜皮小事,這回劉大夏自己犯糊塗,這是個極好的機會。
入夜時分,正德即刻召見重臣商議此事,內閣四名大學士、兵部尚書劉大夏以及京營總督張懋、五軍都督府大都督徐光祚均被召集進乾清宮議事。
一進御書房中,衆人明顯感到氣氛的不對勁,正德鐵青着臉不說話,命人將宋楠送來的書信給衆人傳閱,頓時御書房內抽氣之聲不斷,劉大夏還是第一次知道真相,跟之前陳衛所報判若雲泥,已經驚的是脣青面白不知所措了。
“劉尚書,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說蔚州衛陳衛即將平息叛亂,叫皇上和朝中大人不必多慮麼?爲何宋楠寫的信上卻說陳衛連番兵敗,霸州衛損失兵馬近兩千,賊兵已經有七八千之衆呢?”焦芳絲毫不客氣的率先開炮。
劉大夏趕緊跪地朝正德連連磕頭道:“臣有罪,陳衛這廝是報了假消息,這廝最大惡極,臣定不會饒了他,請皇上恕罪。”
正德臉色鐵青着臉道:“陳衛固然該死,身爲兵部尚書,你便沒有過錯麼?”
劉大夏忙道:“臣御下不嚴,分辨不清,以至於發生這樣的事情,臣一定嚴厲處置陳衛,也願領失職之過。”
劉瑾冷聲道:“劉大人,此事可不是一句失職就可推掉責任的,因你兵部之失,導致賊兵蔓延坐大,呈不可遏制之勢,這可不是一般的罪過。”
劉大夏忙道道:“劉公公說的是,本人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此事因兵部疏忽而起,也要由我兵部來解決,臣懇請皇上給臣一個彌補的機會。”
正德冷冷道:“你如何彌補?”
劉大夏道:“臣請親自領軍剿賊,若不能剿滅賊兵,臣便死在戰場,洗刷臣之過錯。”
正德若有所思,劉大夏可是親自帶兵剿匪,定可快速剿滅反賊,倒也是個將功贖罪的辦法。
但聽身邊劉瑾冷笑道:“劉大人打得好主意,這是想將功補過吧,皇上可不能再信你了,一個小小的暴亂你都能縱容其成爲大患,皇上再讓你領軍前往,豈不是連大明江山都要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