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夏怒道:“劉瑾,你怎可如此污我?我不過是一時不察罷了,本以爲霸州衛陳衛也算是精明老道,誰知他竟然連暴民都壓制不住,怎可將陳衛之過完全加於老夫之身?”
劉瑾冷聲道:“很多人早就提醒你要派人督戰剿匪,你置若罔聞,不是你之過是什麼?身爲上官,下屬之過便是你之過,沒見你誠懇認罪,反倒推諉狡辯,焉有是理?”
劉大夏氣的顫抖,指着劉瑾罵道:“劉瑾,你這是落井下石!”
焦芳道:“劉大人注意你的言辭,劉公公所言句句在理,你怎麼如此失了體統,皇上還在當面你都如此狡辯,若皇上不在這裡,你還不知囂張到什麼程度呢。”
劉大夏氣的幾欲暈倒,高聲道:“老夫何曾狡辯了?我請求將功贖罪,這還不是認錯的態度麼?你們的手下便沒有過錯麼?若因手下故意隱瞞之過便歸咎於上官,在座的怕是個個身負大罪了。”
劉瑾見劉大夏方寸已亂,也不說話,只冷笑不語。
果然,正德被劉大夏的態度激怒了,拍着案几起身怒斥:“劉大夏,你太放肆了!犯了如此大錯居然連言語也不受,你兵部所屬一個衛的官兵六千餘兵馬,連所轄一個小小的暴亂都無法平復,還有臉在這裡咆哮,朝廷每年花的數百萬輛軍餉,就讓你養了這羣窩囊廢麼?不是你的過失是什麼?”
劉大夏驚得臉色煞白,忙跪下磕頭道:“臣……”
正德擺手打斷道:“不用多說了,朕不想聽你爲自己辯解,此次民亂,兵部處置失當,劉大夏更是有欺君之嫌,劉瑾!即刻擬旨!”
劉瑾沉聲道:“奴婢遵命。”
正德負手道:“兵部剿匪不力,劉大夏瀆職失職,且狡辯推諉,着即刻革去劉大夏兵部尚書之職,交北鎮撫司詔獄查其兵費所用之處及其過失之行再做論處。”
劉大夏身子站立不住搖搖欲墜,在座張懋李東陽等人也均大爲驚駭,沒料到皇上居然直接將劉大夏革職拿辦了,這處罰實在太過了些,誰都知道劉大夏不可能是故意欺君,雖有過,但不至於受這般嚴厲處置。
李東陽忍不住開口道:“皇上,此刻即將發兵剿匪,還需兵部主持諸般事務,劉尚書雖有過,但何不暫緩,讓其爲朝廷盡力以恕其過?”
徐光祚沉聲道:“李大學士,剿賊之事我五軍都督府可擔之,張老公爺的京營亦可擔之,難道說離開了兵部咱們便成沒頭蒼蠅了不成?。”
李東陽欲辯駁,楊廷和悄悄拉拉李東陽的袖子,李東陽嘆息一聲不再言語。
劉大夏知道今日已經不可挽回,老淚流滿臉頰,緩緩取下官帽,朝正德跪下磕頭;正德扭身不看他,劉大夏起身來緩緩轉身,蒼老的身形慢慢消失在御書房外。
衆人默然無聲,正德開口正欲說話,忽聽的門外一陣嘈雜,一名太監在書房外高聲道:“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孫玄求見。”
劉瑾皺眉道:“他不是午後剛來了麼?怎地又來求見?皇上在商議要事,讓他回去。”
那太監道:“孫鎮撫說錦衣衛指揮使宋大人送來緊急軍情,須得面呈皇上。”
屋內之人頓時一驚,眼下正德的案頭便有一封宋楠的信,相隔半日又來一封,事情定是十萬火急,否則宋楠不至於如此。
孫玄快步進入書房中跪拜已畢,正德劈頭便問:“信呢。”
孫玄趕緊從袖中取出宋楠的信呈上,正德三把兩把撕扯開封口,抖出信箋迅速看了一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語。
李東陽道:“皇上,是否是文安賊兵的消息。”
正德醒過神來道:“劉瑾讀給諸位大人聽聽。”
劉瑾趕緊取過信箋,展開讀道:“皇上萬安,臣宋楠經新鎮抵達文安,現已率霸州陳衛部並臣所率一千兵馬攻克文安,此信便是在文安縣衙所發……”
衆人一陣譁然,宋楠居然率領霸州衛殘部和他帶去的一千騎兵輕而易舉的拿下了文安,形勢一下子變得明朗了起來,衆人的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然,攻破文安之後,臣方知城中守軍不足千餘,且多爲賊兵驅使脅迫之民間壯丁,賊兵主力以一分爲二,一往東南進攻靜海縣,一往西進攻雄縣,且據探報消息,雄縣已失,靜海縣亦難倖免;賊兵兩部均達三千多衆,實力實不容小覷。”
衆人的身上頓時如同被一盆冰水澆下,剛剛露出的笑容頓時凍結。
“臣判斷,賊兵意圖乃是沿途攻擊防守薄弱之縣城,裹挾當地壯丁,誘惑百姓入夥壯大,並可以戰養戰獲得給養和兵器馬匹;鑑於京師重地重兵雲集,臣判斷賊兵所攻擊方向必然往南,進入山東湖廣縱橫我衛所薄弱之處;臣將動身增援保定府新安縣城,快馬趕在賊兵之前以期守住新安縣城,扼斷西路賊兵南下之路。”
“鑑於賊兵裹挾劫掠之計頗爲奏效,在文安一處便裹挾七千之衆,可知攻下其他縣城之後勢力必更龐大,雖爲烏合之衆,但已成氣候,故臣懇請皇上即刻派大軍分頭剿滅。放任賊兵縱橫,後果難以想象,百姓亦將塗炭,需及早剿滅之。臣宋楠頓首再拜。”
書房內靜的一根針掉落都可聽見聲響,衆人目瞪口呆的坐在那裡,心中的驚訝無以復加;一個小小的暴動終於引發了大麻煩,當日宋楠在庭上所言,防微杜漸不可使之燎原而起的預言在座的各位不乏有小題大作之腹誹,現在看來,依然印證了。
張懋緩緩開口道:“皇上,形勢不容樂觀,須得趕緊調集兵馬前往了,賊兵南下,山東以南,湖廣一帶可是朝廷衛所薄弱之地,內陸之處兵力加起來不足萬餘,宋楠說的沒錯,只有阻斷其南下,藉助京畿重兵方可剿滅,否則難以收拾。”
正德道:“東西兩路派誰可往?英國公,要不命張侖率奮武營前往東路如何?”
張懋還沒出聲,徐光祚便開口道:“皇上,京營暫不可動,那可是守衛京城的兵馬,宋楠分析的雖有道理,但誰能知道賊兵是往北還是往南?京畿外圍駐軍屬五軍都督府所轄,這等事還是老臣的五軍都督府來辦爲好。”
正德看了看張懋,張懋欠了欠身道:“定國公說的對,老臣沒意見,老臣會加強京營的戒備,防止賊兵北上;剿賊之事便勞煩徐老公爺了。”
щщщ ●Tтkǎ n ●¢ 〇
正德見張懋沒意見,點頭道:“那好,定國公親自前往麼?”
劉瑾笑道:“定國公焉會出馬,那不是殺雞用牛刀麼?徐老公指派人手帶兵前往便是。”
徐光祚笑道:“老臣老胳膊老腿的自然不能親自出徵,西路臣會命紫荊衛和茂山衛兩衛指揮使率兵南下剿賊,就怕宋楠守不住新安縣,放了賊兵南下,那便麻煩了。”
正德道:“我相信宋楠。東面呢?”
徐光祚道:“伏羌伯毛銳的營州前屯衛和定邊伯秦山的營州中屯衛將集結南下,另外通州的神武中衛也將跟隨南下。”
正德道:“神武中衛不是老公爺之子延德所率的兵馬麼?”
徐光祚微笑道:“多謝皇上還記得犬子之職,正是要他前去統率東路剿賊大軍。”
正德點頭道:“好,朕便任命定國公徐光祚總督軍務,東路以徐延德爲都督,內監派出高鳳隨同監軍前往剿賊。西路以谷大用總督紫荊衛和茂山衛軍務南下剿賊,朕希望兩路人馬能旗開得勝,早日平息賊兵之患凱旋班師。”
徐光祚緩緩跪下,高呼萬歲萬萬歲。
李東陽楊廷和等人冷眼旁觀,都明白徐光祚這是要搶軍功了,平叛之功非同小可,以前可以不爭,現在則必須要爭,因爲衆所周知,勳戚內部已經是兩個山頭,英國公和定國公之間已經開始了明爭暗鬥,之前徐光祚可以什麼都讓,現在卻是當仁不讓了。
張懋雖然笑着,可心裡卻如翻江倒海不是滋味,只是京營輕易不可出動,此次平叛五軍都督府優先出動是符合規矩的,自己也只好吃個啞巴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