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蓮便向牟彪詢問,牟彪一直對京城中的諸事樣樣知曉,聞言笑道,
“這呂家四小姐也是個烈性子,當時回家去要鬧着和離,家中長輩便勸她,說是男人難免多情,又那小妾已經都死了,也礙不了你的眼了,你又何必鬧騰這一回,雖說家裡能讓你和離,可以後想再嫁便沒這麼好的人選了……”
牟彪頓了頓道,
“你猜那呂四小姐怎麼做的?”
四蓮搖頭,
“她當時就從袖子裡摸出一把剪子來,衆人都當她要自殺,卻那料她對衆人道,家裡若是不肯助她和離,她就回去一剪子捅死武三……”
當時呂家四小姐一臉平靜,神情自若的用那剪子在自己的手掌上戳了一個洞,舉着血淋淋的手掌對天發誓,
“我呂文秀若不能和離,必將武三殺於牀榻之上,若有違此誓,不得好死!”
呂家人嚇了一大跳,又知曉這女兒的性子倔,能說出來,那是當真做得出來的,心下一盤算,這和離雖說名聲不太好,但總比呂家出一個殺夫之女強吧,若是當真讓她得了手,這兩家可就成死仇了!
於是呂家派人去向武家提和離之事,武家自然不肯,兩家你來我往那是好一番磋商,到最後雙方族長商定,呂四小姐所生的那孩子由女方帶走,不過對外時不可提及,只說是武家的孩子因病夭折,這孩子是之後呂四小姐在外頭收養的孩子,從此之後跟了呂姓,爲呂小姐養老送終,與武家再無干系!
四蓮聞言也是吃了一驚,
“這和離的事兒本就難辦,能將孩子帶走更是難上加難,看來呂四小姐在家中甚是受寵……”
牟彪點頭道,
“呂二爺在京城那是出了名的寵女兒,他膝下沒兒子,只得五個女兒,個個愛如珍寶,呂二爺雖未入朝爲官,不過他在家中打理族中庶務很是有幾手,家中產業到了他手裡,翻了兩三番兒,說他是呂家的財神那是不爲過的……”
四女兒和離之事,呂二爺初時反對,到後頭談着談着卻是想明白了,他是沒有兒子的,只有五個女兒,他又是擅理財之人,名下產業無數,以後若是撒手去了,這些財產也只能便宜家中子侄了,而如今女兒和離再帶着兒子回來就不同了,外孫也是孫兒,流着呂家的一半血脈,再又跟武家斷了關係,以後整個兒都是呂家的人了。
呂四小姐一帶着孩子回孃家,呂二爺就將那孩子帶在身邊自己教導,這是擺明了要讓這孩子繼承家業,連名字都改做了呂修賢,上了族譜,呂四小姐這也是一切塵埃落定,頭頂上的陰霾散去,才叫了四蓮出來遊湖。
四蓮聞言嘆道,
“呂四小姐也真是好福氣!”
能有疼她的爹孃,爲她費盡周折打破規矩,想來呂二爺也是頂了不少的壓力!
牟彪笑道,
“四蓮你放心,以後我們有了女兒,我也一樣待她們如珍寶,以後她們願意嫁人便嫁,不願意嫁人便不嫁,我們打現在開始積攢家業,給她們攢上一大堆的家產,便是不嫁人也不會讓她們受委屈!”
四蓮聞言白他一眼,
“後頭的事兒還遠着呢,還是說說眼前吧……”
說罷眉頭一皺問道,
“你說我是去還是不去?”
牟彪道,
“我們原是打算着讓你這幾日尋個機會出門,給他們機會下手的,現下不用我們費心了……”
“可……會不會連累無辜?”
牟彪想了想搖頭,
“他們要的只是你,惹得人越多,越是易被人注目,依我看來,便是那呂家小姐送到他們跟前兒,這時節他們都不會動手的!”
牟彪說的肯定,可世事還真是難料!
卻說是四蓮收了帖子,第二日打扮一番,坐上了馬車去了湖邊,按着呂家小姐的帖子,那處有早預備好的船隻,她們三人相見登船之後,遊船吃酒,若是興致再濃些,便上岸逛一逛,做一些貴婦小姐們最愛的買買買之事。
四蓮依約過去,呂家兩位小姐早等在那處了,見她來了自然是一番親熱,三人小湯山一別,之後一直沒有見面,再見面有無數的話兒說,這廂進去坐下,船兒晃動離了岸,呂五小姐拉了四蓮的手笑道,
“原是想早些請了你出來玩耍,只是家中俗事纏身,沒想到這一拖就是半年,半年不見,四蓮倒是越發好看了!”
她這話到也不假,居移氣,養移體,初見四蓮時,四蓮年紀小又生得乾瘦,雖說氣質沉穩,不卑不亢,但總歸眉宇裡帶了幾分久居下位人的拘謹與拘束,到如今半年再見,眉宇間的拘謹少了,舉手投足多了不少自信,又養得白胖了些,越發似京城裡的貴婦人了!
想來再隔上一陣時日,便再沒人能瞧出她的出身低微了!
四蓮笑道,
“我這是冬日裡只知吃吃喝喝養胖了,再是春日裡家裡也是事多,一直閉門不出,倒是養得白皙了些!”
呂家姐妹便笑,呂四小姐笑道,
“你倒是養好了,我卻是忙得不成!”
說罷主動講起自己和離之事來,四蓮雖說從牟彪口中知曉了她的事兒,可如今聽當事人說來,其中的細節又有許多的不同,呂四小姐道,
“我回去提和離,家裡長輩都是不願意,我那祖母從來看我母親不順眼,就是因着我母親連着生了五個女兒,沒給父親生下了兒子,我父親又對我母親專情,不肯納妾,這麼些年下來眼看着我們姐妹一點點的長大,祖母見我父親後繼無人,心裡不知恨了我們母女幾人多少,如今我又要和離,說出去真是丟呂家的臉,她是越發看我不順眼了,處處時時爲難我……”
大家族裡上頭有長輩壓着,會有這樣的情形,那也是可以想見的,四蓮歎服道,
“文秀姐姐,也是性子堅強,若是換了一個人來,只怕早頂不住長輩的壓力了!”
呂四小姐笑道,
“這也多虧我們祖母,她多年看我們不順眼,倒是把我們歷練出來了,我們姐妹五個,個個都是性子堅強倔強的……”
呂五小姐便捂嘴兒笑,
“甚麼性子堅強,那是父親在後頭給我們撐腰呢,姐姐們出嫁時,給姐姐們的嫁妝別說是自己吃喝一輩子,便是兒孫們都夠了,有銀子傍身,管長輩怎麼說,大不了不回呂家,自己在外頭單過!”
呂四小姐笑道,
“五妹這話說的對,我就是仗着父親給的銀子多,又讓父親爲我把修賢要過來……”
頓了頓道,
“父親初時也是不願意的,他倒不是爲了武家,卻是爲了我着想,想着我和離之後還要嫁人的,帶着孩子後頭的夫家怕是不願,我便告訴父親,將那孩子要過來姓呂,讓他跟在父親身邊,以後我們二房便有後了……”
呂二爺雖說不後悔只生了五個女兒,不過對於自己百年之後家業要全數便宜侄子們,那是心裡很有些不舒坦的,結果女兒一番話便將他給點醒了,當時撫掌大笑,
“好好好!我怎麼沒想到這一層!”
孩子是女兒親生,與武家斷了干係,以後便是呂家的人了,二爺我……不就有後了麼?
當下呂二爺興沖沖去見了當家的兄長,把這事兒一講,那是極力催成女兒和離之事!
四蓮好奇道,
“那……呂家家主就願意了?”
呂家姐妹聽了齊齊一撇嘴,
“那有那般容易……我們家要說兒子,就是大伯家的兒子多,他正妻小妾加起來一共有十個兒子,這也就是祖母在沒有分家,以後祖母走了一分家,大房雖說佔着長房能得大部分家財,可分到十個兒子頭上能有幾個……早些年老十郎出生的時候,祖母就想做主把他過繼給我父親的……”
“那之後呢?”
這些大家裡的事兒難得知曉詳情,他們自家鬥起來是驚心動魄,可外人聽來卻是奇聞逸事,引得四蓮八卦之心熊熊燃起,這也就是兩姐妹同四蓮交好,要不然這種家中醜事,旁人想聽也是聽不到的!
呂五小姐笑道,
“我父親不肯,又說那老十郎是妾室所生,要過繼就過繼正妻的……”
呂四小姐接話道,
“可我大伯生性風流,正妻是祖母做主娶的,生的不好看,大伯一直不喜歡大伯母,因而大伯母膝下只得了一個嫡出的兒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怎麼會過繼給我們,於是這事兒鬧來鬧去便不了了之了!”
呂二爺果然不愧是善於生財的財神爺,腦瓜子好使,就這麼把這事兒給糊弄過去了!
呂家姐妹又接着道,
“我大伯還盼着我們姐妹嫁出去之後,由他的兒子繼承父親的家業呢,聞言只說是這樣太違背倫常,這孩子只怕是長大了也要被人笑話!”
“結果……父親便道,兒女之事父母做主,族裡若是不肯幫他,他自己去與武家說項,大不了把手裡的產業交一半給武家……”
“我大伯聽了如何願意,思來想去,把孩子要回來,總歸產業還是呂家的,若是當真把我父親名下的產業拿去武家換人,那就真跟呂家半點干係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