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卿一聽, 身體微微坐正:“只要能幫上二哥,我在所不辭。是宮裡的事嗎?”
陸珩點頭:“是。你興許不知道,前段時間, 宮裡傳出鬧鬼的流言。”
王言卿聽到那兩個字,眉尖一挑, 驚訝地反問:“鬧鬼?”
陸珩深夜出門,她還以爲發生了什麼軍國大事。她委實沒想到, 竟然是鬧鬼。
陸珩也覺得離譜。這時候靈犀帶着披風回來了, 陸珩接過披風, 罩在王言卿身上, 說:“你先穿好。這些事不是一時半會能說完的, 你本來就體寒, 不要着涼。”
靈犀帶來一件藕荷色暗花紗披風,顏色雖然樸素,但上面用各種針法繡着花卉,細節處很講究。王言卿起身套上披風, 攏住衣襟後就要坐下, 陸珩卻俯身,將披風上的繫帶一一系住。
他站在王言卿身前, 彎腰時擋住了後面的燈光,長長的影子投注下來,像一座大山,瞬間將王言卿完全罩住。
披風和斗篷不同,斗篷是裹在身上的, 但披風像一件放大的外衣, 長及腳踝,廣袖直領, 衣身左右開衩,衣襟兩邊用繫帶固定。陸珩手指修長,骨節勻稱,因爲常年習武,他的手顯得勁瘦而有力,但現在那雙手卻穿梭在女子衣帶中,繡着暗花的細帶繞過他的手指打結,輕柔又靈巧,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香豔靡麗。
王言卿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哥,不要緊。”
陸珩這種時候倒顯得很有耐心,他慢條斯理將最後一條繫帶拉緊,因爲俯身,他的聲音像是響在王言卿耳邊,尤其清晰低沉:“我半夜出門是常有的事,以後你安心睡覺就好,不用等我。”
“這怎麼能行?”王言卿在這方面和陸珩一樣,出奇固執。她一心惦記着宮裡的事,沒在其他事上多做糾纏,趕緊問,“二哥,宮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珩坐到王言卿身邊,低低嘆了聲:“說來話長。上月二十九,張太后起夜時,在自己寢宮裡撞到了一些不乾淨的東西。張太后嚇得昏迷,在地上躺了半夜,直到第二天宮女進來才被發現。張太后醒來後就生病了,太醫開了藥,但沒什麼用,張太后見了誰都覺得可疑,每個上前伺候的宮女都被她罵‘賤婢’。自張太后遇鬼後,夜裡慈慶宮便不熄燈了,並且寢殿一直留着人。二月初五,五個宮女在寢宮裡值夜,夜半時分她們聽到門外有人哭,出去後卻沒人。慈慶宮因爲這些事人心惶惶,流言傳到皇上耳朵裡,皇帝怕影響蔣太后養病,命我儘快查明真相。”
王言卿一邊聽一邊思索,問:“二哥今日進宮,就是爲了此事?”
“對。”陸珩嘆息,支臂撐在案几上,頭疼地抵住眉心,“今日一整天都耗在慈慶宮了。我詢問二十九那夜具體的細節,但張太后很抗拒,不肯回憶。我去檢查痕跡,發現鬧鬼的地方被水洗刷的乾乾淨淨,別說足跡,連根毛屑都找不到。慈慶宮畢竟是太后寢宮,我們不方便久待,天黑後就鎖門出來。我留了人在慈慶宮外巡邏,但今夜,裡面又撞到鬼了。錦衣衛聽到裡面的尖叫聲立馬開門,但衝進去後卻一無所獲,鎖門後沒有外人靠近慈慶宮,慈慶宮內也沒有找到可疑之人。”
王言卿挑眉:“就在今夜?”
“對。”陸珩閉着眼,手掌撐在眉骨前,似笑非笑勾了下脣角,“明知道錦衣衛在外還敢出現,這隻鬼,膽子倒很大。”
王言卿深思,第一次遇鬼和第二次遇鬼間隔了七天,但陸珩接手案件後,只隔了一天就又出現異狀。錦衣衛在慈慶宮問話那麼大的動靜,宮裡人不可能不知道。這麼快就發生新案子,背後的意味非常耐人深思。
王言卿想了一會,試探地問:“對方在明知道你接手此事的情況下還立刻犯案,有可能是挑釁你,也有可能在炫耀自己的能耐。二哥,你在宮裡有沒有頭腦聰明、膽大心細、激進冒險,但和你關係不太好的故人?”
陸珩輕輕笑了,不由睜眼看向王言卿。他一夜沒睡好,臉上蒼白倦怠,但那雙眼睛依舊瀲灩,悠悠地攝人心魄:“我在京城中朋友沒多少,不對付的人倒有很多。滿足你所說那些條件的人,遍地都是。”
王言卿一時無語,遍地都是仇家,虧他還能笑得出來。王言卿本想先縮小嫌疑人範圍,再重點觀察可疑對象,但陸珩仇人太多,第一步排查失敗。王言卿也沒轍了,說:“根據你說的內容,我只能推斷出這些。更多推斷還需要具體線索,最好能當面問話。”
“我也正是此意。”陸珩坐正了,凝視着王言卿道,“張太后不肯配合問話,其他宮女雖然乖乖交待,但很多事情不會和錦衣衛說。如果你去問話,效果可能更好。”
王言卿毫不猶豫,點頭應下。男女有別,錦衣衛就算再張揚跋扈,皇權特許,遇到太后娘娘,也總不能把人家帶到大牢裡問話。錦衣衛常規的查案手段在後宮女眷面前不適用,那些宮女看到錦衣衛,也未必肯說實話。但如果換成王言卿,很多事情就輕鬆多了。
王言卿說:“二哥,我總覺得幕後之人不會就此收手,接下來肯定還會再行動。不如我在慈慶宮待幾夜,如果能撞到鬧鬼就更好了。聽別人說再多,也不如親眼見一遍,說不定我還能抓到那個鬼呢!”
陸珩聽了就皺眉,連口吻都瞬間變嚴厲了:“不行。你文文弱弱的,在裡面出事怎麼辦?”
“不會的。”王言卿很執着,用力盯着陸珩的眼睛,“這世上哪有什麼鬼神呢,不過是某些人爲了利益,弄虛作假罷了。我學過拳腳,普通男人都打不過我,更別說後宮那些太監宮女。我不會有事的。”
陸珩看着她沒說話,突然伸手,扣着王言卿倒下。王言卿正好好說着話,完全沒預料陸珩這一手,被他壓着摔倒在榻上。陸珩手掌制住王言卿兩隻手腕,手臂橫在王言卿肩膀前,雖然沒有用力,但也足夠讓王言卿無法動彈。
王言卿費力掙扎,想要掙脫陸珩的束縛。但陸珩的手就像鐵鉗一樣,無論她怎麼用力都無法撼動分毫。她因爲會武,這段日子一直很從容,因爲她知道就算她失去記憶也可以自保。今日王言卿才真正意識到,男女力量差距有多懸殊。
陸珩都沒回頭,伸出另一隻手,穩穩接住了王言卿的膝蓋。陸珩垂眸看着完全被他控制在下方的王言卿,從容問:“普通男人都打不過你?”
王言卿掙扎了一會,臉都憋紅了,還是完全敵不過陸珩的力氣。王言卿索性放棄,自暴自棄地躺在榻上,喘着氣說:“我覺得,你不能算是普通男人。”
王言卿正在換氣,說話時含有氣音,服軟中帶着些埋怨。她話語中的普通男人是指沒練過武功的成年男子,並不包括陸珩這種行家。而且,他一個大男人竟然還偷襲!
王言卿雖然完全沒有移動,但也算劇烈運動過一回。她呼吸時,胸脯也跟着上下浮動,剛纔繫好的披風領子歪了,細帶橫在上面,隨着曲線起伏,彷彿在蠱惑人將其解開。
陸珩盯着那幾縷繫帶,心想王言卿平時站着不顯,這樣躺下看,倒也不是完全清瘦。
陸珩慢慢鬆開王言卿的膝蓋,手掌用力,拉着她的手腕坐起來。王言卿順着陸珩的力道坐好,她知道二哥不會傷害她,但想起剛纔的事,還是氣不過:“二哥,你怎麼偷襲?”
陸珩將她蹭歪的衣襟一點點拉正,說:“怎麼,別人攻擊你的時候,還會提前給你下拜帖?”
王言卿語塞,片刻後訥訥道:“這分明不是一回事。再說,我們武藝是一起學的,你肯定對我的招數了如指掌。”
陸珩挑眉,似笑非笑睨向她:“你覺得是因爲我熟悉你的招數,所以剛纔你才被我制住了?”
王言卿本能覺得現在的二哥很危險,她立刻服軟,撒嬌說:“哪有,二哥是錦衣衛指揮使,還是教我文字武功的人,當然最厲害了。”
這馬屁拍的可謂毫無水平,但架不住有用。陸珩心裡舒服了,王言卿對錶情變化最敏感,她見這樣有用,趕緊抱住陸珩的胳膊,說:“二哥,你這麼厲害,肯定能保護我,是嗎?”
陸珩嘆氣,說:“宮裡水很深,你孤身一個人留在張太后宮裡,太危險了。”
“慈慶宮外都是你的人,一有動靜你們就能衝進來照應我,哪有什麼危險呢?”王言卿見陸珩還不爲所動,乾脆整個人靠在陸珩身上,輕輕搖晃他的手臂,“二哥,我可以的。”
陸珩最開始只想帶王言卿去慈慶宮問話,沒想到她膽子這麼大,竟然想留下來見那隻“鬼”。陸珩當然不同意,但王言卿不肯,溫軟的身體靠在他手臂上,不斷軟磨硬泡。陸珩感受到衣料後那陣柔軟驚人的觸感,心想她以前就是這樣和傅霆州撒嬌的嗎?
那確實頂不住。
最後,陸珩只能退了一步,說:“好。但是,你要聽我安排。”
王言卿大喜過望,一口應下。王言卿得到結果後不敢再歪纏二哥,趕緊坐好。身邊的溫香軟玉霎間遠去,陸珩心想他的作用這麼純粹嗎,一旦達成目的,就完全拋開?
王言卿正乖巧坐着,發現陸珩慢悠悠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臉上停駐,裡面意味不明。王言卿不明所以,茫然地回視陸珩。
怎麼了,爲什麼二哥好像不太高興?
陸珩看着那雙茫然無辜的眼睛,不由感嘆果然無招勝有招,最高明的撩法就是不撩。瞧瞧這雙眼睛,他還能說什麼?陸珩適時打住這個話題,說:“往宮裡帶人,怎麼也得知會皇上。你趕緊回去睡吧,明日,我帶你去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