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膽子很大,不經皇帝批准,也沒有知會任何人,就放了不少暗探在張佳木府邸四周,每天記錄來往的人,詳細在案,隔一陣子,便會向皇帝進一次讒言,總之,沒有說過張佳木半句好話。
這麼行止,皇帝也是一次沒駁他的回。當初任他爲指揮金事執掌南所時,就是打的叫他牽制張佳木的主意,這一層意思速呆要是不明白,他也不必在錦衣衛裡頭打滾了。
但張佳木行事縝密小心,除了公務和不得不去的應酬,平時府裡絕少有大臣往來,都是任怨和周毅這一類的心腹部下出入,記來記去,根本毫無所得。
速呆心中焦燥,正好,前一陣子皇帝賞賜莊園給張佳木,武清侯府的管莊發覺張家挑的地好,不覺動了心思,想去訛來給自己家。換了普通人家,侯府想要什麼,對方還不巴巴奉上?但張佳木下頭的管莊也不是善主,當然全不理會。
這條消息,時敏銳的速皋給抓住了。
和徐有貞,石亨略作商量,就打算拿這件事來做文章。兼併土地,多搶多佔,再編造點逼出人命,姦淫婦女的事,把張府派來管莊的人一古腦的全拿了,彈章一上,人證物證俱在,張佳木就算不去職,也要大大的丟一回臉,在皇帝心裡的地位,當然也會大受影響。
這一招雖然不算什麼狠計毒計,而且當時的勳戚之家哪有不兼併的?但張佳木實在是滑不留手,徐有貞和石亨等人想了再想,也就只能用這一條來攻一攻試試看了。
況且,石亨也是真的眼紅那幾塊水田。彈劾了張佳木,他自然要派人收到自己名下。反正敢和他石某人做對頭的言官,大明朝還沒生出來就是了。
幾下一湊合。迷皋這個指揮金事就親自出來,從廣渠門一路過來,頂着寒風到了這裡,速皋面露冷笑,這一棍就算敲不死張佳木,好歹也得叫他灰頭土臉一番纔是!
說起來,速皋大爺實在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啊,,
他帶了有五六十騎,其餘一多半都是跟過他好幾回的人,全部是錦衣衛裡的精英幹才,抓人審人打人全套的活計,個個都是行家裡手,根本無需速呆多操心就是了。
距離莊子不到一里路的路程,六十多騎先是分散包抄,接着快馬加鞭,到了莊上,有人叫喊。有人下馬包抄,有人抄刀威嚇,更是分工明確,別看莊上聚集了不少人,也就幾息之間,就被速呆所帶的人全部控制下來。
等迷最意態安閒的過來。站在莊頭打穀場上的幾十人全部跪在地下,聽說是一位大老爺過來,不少老百姓身上嚇的發抖”頭的時候格外的用力,把夯土的地面都叩的咚咚直響。
速最心裡舒服,臉上還是一無表情,只略擡了擡頭,當下便有一咋。親信奔過來,俯身道:“請大人吩咐。”
“查查看,正經的是莊上的人,就放出去。”速呆看看底下人的臉色,終於笑了一笑,虛揮一下手中的馬鞭,喝罵道:“瞧你們這成色,這一羣高梁花子能敲出幾個錢來?就一古腦全抓了去,我看你們能不能折回費這力氣,也是難說。”
各人一想也是,眼前這一夥莊稼人,拍是把家抄了也抄不出什麼銀子來。當時的莊戶人,其實要是豐年的話,日子也很過得,隔幾天一頓魚,再幾天割點肉,倒也不是天天吃糠咽菜的苦捱,但明朝國初,金銀流通不多,總得嘉靖之後,白銀才大量流入,這會兒民間還是以物易物爲主,別看這莊上幾十戶人家,幾百口人,能抄出一百兩銀子來,就算件稀罕事了。
有了這個吩咐,底下的事就好辦了,甄別莊上的百姓,刮斥一通放開,剩下來的,就是那些網到莊上來清理丈地的張府管莊了。
“你們誰是頭兒?”
速最無心在此久呆,這麼一路掃過去,再抓一些人,把口供取了,再把莊子地名什麼的記一下,御前說話時,就是一件鐵案,誰也甭想翻過來了。
他問一句,還沒有人答話,速呆眼眉一擡,冷森森地道:“我問話只問一回,再不答,可就是自尋死路。一會兒到了詔獄裡頭,一個個叫你們全騎了木驢。”
錦衣衛的酷刑,人盡皆知。當下一個矮瘦漢子站了出來,神情居然還是不慌不亂,只看向送呆,仰着頭道:“大人,這是誰的莊子,你曉得不?”
速卓獰笑道:“這我不管,我且問你,這莊子是不是你家主人網得的?是不是投充,嗯?”“是到是,但是”那矮瘦漢子一臉的倨傲,只道:“我要預先說明,莊子的主人來頭不大人你可未必惹得起。”
“哦?”速呆格格一笑,心裡要是安話回,算是抓着了張佳木的痛也懶得與泣莊大吼,只是下死眼盯了那莊客一眼,心中只道:“押上去問過,再教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底下的人跟他久了,自然知道速呆的想法,當下也不多說,過來兩人,把管莊的人反手捆了,那人倒也硬挺,捆的麻花也似,勒的嚴嚴實實,也是不叫,只是仰着臉冷笑。
待十來個過來辦差的莊頭下人捆好了。迷呆心中大感得意,點了點頭,自己打馬揚鞭,便又向另一處莊子趕去。
這一回,卻沒有那麼痛快,莊上的人不少,看到錦衣衛來了,也是不亂。
打頭的,是一個高大壯實的漢子,面色陰沉,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閒人物。
“大人,這是張佳木的心腹,原是個坊丁無賴,現在已經是百戶了。”
一看是孫錫恩在莊上,自有速呆的心腹人上前說明他的身份。還別說,迷皋自己也是認得,他在南宮附近當差時,孫錫恩也是跟過他辦差,也算是熟臉。
當下用馬鞭柄在孫錫恩肩膀上敲了一敲,速呆笑道:“喲,這不是孫百戶,怎麼着,被你家大人派到莊子上來幫手?嘖嘖,還真行,堂堂百戶當莊頭來使。”
孫錫恩是故意派過來,他的差使,就是把事搞大。
當下只是呆着臉道:“速大人,你這樣抓人拉人,太孟浪了吧?你知道這是誰的莊子,現在這會又正是要農忙,這麼弄法,你真不怕得罪人?。
迷呆看了他一眼,突然噗嗤一笑,手中馬鞭猛然揚起,“啪。一聲,正好抽在孫錫恩的臉上。
一道血痕正好遍佈了孫錫恩的整張臉,差點兒就抽在眼上,孫錫恩躲也不躲,只舔了一口從自己臉上滴下來的血珠子,雙手一伸,已經把一個速最帶來的錦衣衛按翻在地。“打,給我打”。
速皋勃然大怒,也顧不得看這莊上人的神色,只是喝道:“給我照實了打,都打趴下了,再帶回去!”
他帶來的全都是好手,孫錫恩身邊的人似乎也怪,象徵性的反抗了一會,就全部被打趴下了,只有幾個穿着青素貼裡,外罩元青色長袍,容顏打扮都有些怪的莊客當真抵抗,把打人的錦衣衛的臉也抓花了幾處,速最看的大怒,親自過去,幾鞭子一抽,那夥人便也老實下來。
看他們的神色,還是十分的不服,有個長相清秀的小子脖子一梗,就要說話,孫錫恩一見,雖被幾個人按着,還是昂着頭大聲道:“這會兒咱們什麼也不說,我就不信,這事兒不經過咱們大人?等到了大人那兒,分說明白了,卻看是誰吃虧
這麼一打岔,速呆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孫錫恩這邊,他冷笑道:“打量你還是指望你們張大人出頭?小子,這會我不和你說,瞧罷,看這回有沒有人救得了你!”
“救不了我,給我背土布袋就是了孫錫恩神色如常,笑道:“別叫我受罪。
“行,就依你”。
速皋看看抓的人,總也有好幾十,除了孫錫恩外,還有幾個穿着也是不錯,神色也從容,看來是張佳木派來的心腹,地位也並不低。再看看開頭抓的那矮瘦漢子,這會兒正和孫錫恩擠眉弄眼,他心裡突然有點煩悶,想了一想,又沒有什麼做錯的地方,當下長出口氣,令道:“走,把人全帶回去
從這些莊子回廣渠門,再從崇文門入內城,接着到西華門,一路上驚動的人當真不少。看着這麼多錦衣衛押着這羣灰頭土臉的莊客,再看看打頭的是速呆,京師中人眼力很好,知道招惹不起,一路上行人都是望風避易,就算有幾家貴人騎馬或是坐着轎子出來,聽說速皋帶人過去,都是搖一搖頭,示意改道。
速皋當然極是得意,回到南所,商鎮撫遠遠迎了過來,他是速皋收服的心腹,自然知道此行所爲何來,看看抓人不少,又再看看速皋臉色,便是笑道:“此行還是順當?”
“順公”速皋有點有氣無力,想了想,向他道:“把人押好,不要虐待,沒準兒皇上要見幾個打頭的,現在弄的不成人樣,御駕面前不好交待
“是,大人請放心
交待完商鎮撫,速呆不敢耽擱,這種事,當然是要先發制人,他的彈章早就買通了一個御史寫好,這會就藏在懷裡,身上凍的冰冷,彈劾張佳木的奏摺卻是滾熱,尖章寫的極好,酣暢淋漓,把兼併之害寫的入骨三分,再加上預先備好的口供,莊頭逼死人命,姦淫民女的狀紙也備了好些份,有了這些,在御駕面前,說話就很從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