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
府邸大門外已經是鞭炮鑼鼓齊響,張府家下人全部着青衣,一溜煙的出來,站在大門兩側數十人,還有錦衣衛的直衛們出來維持秩序,好在這衚衕裡住的人家不多,全部都是朝廷命官,這些大人物儘管關切,卻也不便自己出來瞧這種熱鬧,只是各家的奴僕小廝都跑了出來,扶着帽子向這邊急急的趕着。
光祿寺卿張澤卻是自己趕了來,曹石之變那夜,他也帶人到張家表示關切和支援,雖未直接動手,但張佳木算是欠他一個人情,彼此就算是通家至好,熟不拘禮了,見張澤過來,彼此只是一笑,因爲傳旨的太監就要到了,所以乾脆就不行禮了,彼此笑一笑,就算見禮。
鞭炮的響聲中,大隊騎馬的宦官從宮中的方向趕了過來。
有青衣,有綠袍,也有深紅色的蟒袍……一樣的三山帽,革帶,白靴,標準的深宮中的宦官打扮。
穿蟒袍的當然是皇帝特賜,也是這一回頒旨的太監———來的是都知監的太監蔣安,很熟的熟人,遠遠見了張佳木,就是一臉燦爛的笑容。
一般來說,大明的朝旨並不是如人想象的那樣,全部都是由太監來傳。
錦衣衛旗校也會傳旨,但一般就是逮人的詔旨,很少恩旨。
正常的詔旨都是由內閣票擬,司禮批紅後,再由內閣發出,並不需要太監來頒旨。只有一些不經內閣的所謂“中旨”是直接由內廷派出太監來傳旨任命。
成化年間,中旨任命的“傳奉官”達數千人,浪費揮霍無度,甚至連道士和尚也授給官職,太過氾濫,到弘治年間,就把所有的傳奉官全罷免了。
但罷免和尚術士的同時,把一些匠人傳奉官也給免了,嚴重挫傷了工匠們的自尊和士氣,當然,這些文官也就不會去理會了。
此時還沒有幾個傳奉官,一般的程序還是通過內閣,但皇帝也會偶發中旨,用來任命官員,或是加給恩典。
比如格外的恩賜,就是直接由內廷派人頒旨就可了。
就如今天的情形一般。
聖旨沒有開讀的時候,蔣安就是一臉笑意了,看到他的模樣,各人也知道這是一份恩詔,想來是加官進爵。
果然,待蔣安搖頭晃腦的把聖旨讀完,張佳木表示奉命之後,蔣安頭一個上前,這個太監也是難得的哈一哈腰,笑道:“恭喜,恭喜”
張佳木甚是感慨,一邊用手接過聖旨,一邊道:“皇上待我真是恩重如山。”
“可不是麼”蔣安也道:“皇上待你可真是沒說的。”
“爲臣子者,一定要肝腦塗地,以報聖恩”
“不錯,不錯,咱家會把太保的話上覆給皇爺的。”
蔣安也笑的極是開心。他和張佳木是政治盟友,私交也很不壞。當初他剛復位,手頭無錢,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權勢,張佳木一步步把他扶上來。
當然,這是彼此利用,可畢竟也是相扶相助兩年,看到張佳木升官,蔣安就算沒有什麼好處,也是自然而然的感覺很是開心。
在天子面前再奏上幾句好話,也是理所應當的了。
只是象蔣安這樣的宦官已經是少了,張佳木現在得罪宮中得罪的人,太監都是陰微小人,知道此時絕不能和張佳木正面相抗。
但暗地裡的動作已經很多了。
蔣安畢竟是宮中的人,知道的消息很多,比如不少人在周貴妃和太子面前說張佳木的小話,有人不停的在皇帝和皇后面前表示擔憂,太后跟前說怪話的人也不少。
就算是重慶公主,也是不少人在打邊鼓。
這個小姑娘賜書的事,不少有實權的太監把嘴都笑歪了。雖是幼稚,但也由此知道,大家所做的努力,並沒有完全白費。
就算是蔣安,也不敢阻止此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會闢開衆人,與張佳木私下商談,把事情告訴張佳木,由他自己處理就是了。
“恭喜太保爺”
“給太保爺賀喜。”
蔣安賀喜過後,自動閃開一邊。在他之後,就是過百人的張府下人一起涌上來,各人一起跪下叩首,由張福帶頭,向張佳木叩頭賀喜。
而在府門外的四周,數百人也是齊壓壓跪下,與張府下人一起,向着張佳木叩賀皇帝賜給的新職大喜。
便是張佳木自己,也是一陣陣的暈眩。
是的,皇帝賜書封授他爲太保,這是大明武臣可以在活着和死去之後獲得的最高榮譽。它不同於官職,勳、階,它是一種極高的榮譽,只有忠誠和勇敢一併都得到了皇帝最高的讚賞,只有那些威望素著,品格高潔,並且在宮廷之內,在朝野之間,在軍中也有極高權力和榮譽的宿將元老纔會被封爲太保一職。
在此之前,被封爲太保的有英國公張輔和成國公朱勇等元老勳舊,封一個二十來歲的人爲太保,在有大明以來,這還是頭一回。
當年朱勇也是歷任掌都督府和歷次加戰功,十年之間,纔在正統年間封到太保。就算這樣,也是年近中年,還有其父朱能的蔭庇所致。
張佳木能在這個年紀封授太保,並且完全是自己的努力,這,不能不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奇蹟,便是他自己,也是深感殊榮,不知不覺間,也是面色激動,對遠在深宮的朱祈鎮深感敬佩。
當今皇帝,雖不是太祖太宗那樣的不世出的傑出帝王,在行政用人上昏庸的時候居多,但不管怎麼說,也是有大胸襟和大手筆的。
現在這個時候,越是皇帝對張佳木表示信任,屢屢加官,屢加撫慰,大局就越安穩,張佳木就越忠忱不二。
那些想在其中挑撥和居中謀利的人就得好好思量,皇帝和張佳木如此融洽,自己所作所爲,是不是合適,是不是有成功的可能?
在張佳木來說,皇帝如此表示信任的態度,很多事,他倒是可以專擅一點而行,不必太擔心身後了。
時間很快流逝,他不願把太多的時間浪費在內鬥上。
以前,已經浪費的夠多了。
“佳木……喔不,太保,皇上待你,真是天高地厚之恩,吾輩真是羨慕嫉妒兼而有之啊”
這會子張澤也是過來,笑着拱手致意,恭喜張佳木又獲新職。
和太師、太傅一樣,太保也是大明的三公三孤中的三公一職之一。蕕得此職,不光是一個正一品的頭銜,張佳木的侯爵已經是超品了,都督也是正一品,在官職上,是無有增益,並沒有什麼變化。
但侯爵很多,都督也很多,現在活在世上的太保卻只是他一個人了。除了加太保,皇帝還把張佳木的歲祿增加到三千石。
這個俸祿,已經極盡優厚。當然,張佳木也不把這點歲祿看在心上,只是一種榮譽的象徵罷了。
有這個職位,任何一個武官在見到張佳木的時候,都只能摧眉折腰,表示尊敬。對張佳木的安排和任命,都將無疑是不折不扣的執行。
事實上,有這個頭銜之後,張佳木就是大明軍中的第一人,這一點,沒有任何的疑惑
“幼常太客氣了。”張佳木叫着張澤的字,笑道:“日後還是如常的好,不必因爲我的官職有什麼變化而變化,吾等是貧賤之交,貧賤之交不可棄啊。”
“太保說笑了。”張澤微微一笑,道:“禮不可廢。”
在他恭喜之後,自然而然的,衚衕中其餘幾家的主人也來恭賀,張佳木和他們平素來往甚少,此時也只是淡淡的敷衍幾句,便是打發客人去了。
“這麼急做什麼?”送走幾批客人,張澤便要告辭,張佳木奇道:“兄在這裡,理當請入內奉茶,這麼在門前說上幾句就走,我豈不是太失禮了。”
“哪裡,哪裡,言重了。”張澤頗有不安的樣子,呆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道:“東宮要一些東西,開了單子出來,叫我去辦。”
“咦?”張佳木奇道:“不是說不準和買了,皇上都首肯了的。”
“是啊。”張澤道:“不過,東宮有所要求,吾輩臣子,似乎也沒有辦法峻拒。”他苦笑一聲,攤了攤手,搖頭道:“說實話,對我來說也是一樁苦差了。”
張澤是以光祿寺小吏起家,這兩年來辦事也很勤謹,明制和清制不一樣,御膳房就是歸光祿寺管理,還有西苑、南苑、還有在新興建中的南宮,都有大量的亭臺樓閣,當然也就有大量的太監宦官和宮女雜役等等。
大明宮中,人數最多時確實有近十萬人,不光是紫禁城內,是整個皇城和離宮別苑加起來的人數在一起。
這麼多的人數,就得有一個專門的負責部門來照料,光祿寺就是這個專爲皇家服務的部門了。在很多職責權力上,光祿寺倒是和清朝的內務府很象,最少,光祿寺有自己的草場,有自己的牧場,最多時,光是廚子就有近萬人,還有大量的儀從人員,這個部門的頭兒,就有點象宮廷在外頭的大管家,非辦事幹練,而且忠誠可靠的人不能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