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中年人,乃是應天府丞高乃文,也是兩榜出身的正途文官。平日裡,也是專門與雷聲遠爲敵,乃至上過幾次本章,請求朝廷罷免各地礦稅監,免得他們荼毒地方,戕害百姓。鄭國寶到南京,他基於禮節,不得不去迎接,可是之後就再無往來,也說明兩下不是一路人。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把他逮到了。
高乃文面紅過耳,小聲道“國舅,咱們借一步說話。”
等到高乃文換好了外衣,穿戴整齊,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對着鏡子照了半天,確定出不了破綻。這纔對鄭國寶作揖道:“多謝國舅高擡貴手,行的春風收夏雨,大恩大德,下官自當報答。”
他是應天正堂,票院被逮到,本來就已經很丟人了。若是混到通判來保他,按照他手下那位應天二尹的爲人,非鬧到官場上誰都知道不可。更要命的是,他是個怕老婆的,一旦這事被他老婆知道,家法比國法要厲害的多,高太守非大難臨頭不可。
鄭國寶也知道,今後雷聲遠的工作,少不了這位應天府尹的配合,何況用這事也放不倒他,結仇就沒意思了。一番討價還價,利益交割後,便也高擡貴手,放了他一馬。乃至高太守的行爲,也被說成是“積極主動配合錦衣衛捉拿魔教的工作,不惜以身犯險,臥底偵察。刀斧加身不能移其志,酒色財氣不能奪其心。終於大破魔教分壇,格斃長老多名。將潛伏在南京,意圖不軌的妖魔鬼怪一網打盡,爲保障南京百姓生活、促進南京經濟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外面那些官員,見高乃文鹹魚翻身,連衣服都穿上了。紛紛向高太守求救,希望他看在朝廷的份上,拉兄弟一把。高乃文爲難道:“列公,這事不好辦啊。你們既然撞到國舅槍口上,怎麼不得表示表示?”
“表示表示沒關係。我們願意交罰款。只求別把我們帶回行轅。別讓我們的長官領人就好。”
“是啊,我是風憲官。要是被長官領回去,今年的京察,我就肯定要貶謫了。高老太守幫幫忙吧。我保證今年不參你。”
“是啊。明早還要去衙門應卯。別讓我誤了這事,別的都好商量。”
高乃文又把鄭國寶拉到一邊,先是科普了一下這些官員的出身。歸屬。誰是劉系的,誰是金系的,誰是邱系遺臣等等。接着又說了這些人,誰堪造就,誰家裡有錢,誰又最不是東西,絕對不能放過。至於這不是東西的原因,自然就是與他高老太守平日多有不睦,或是覬覦他這應天府尹的位子,這回正好借刀殺人,借國舅的手滅了再說。
他又看出來鄭國寶與劉系的人不對付,因此凡是仇人,一律都被他貼了劉系的標籤,又故做推心置腹的模樣“國舅,劉司空戶大人多,於江南極有勢力,門徒弟子遍佈各大小衙門,得罪不得。他的人,還是放了吧。”
“放,當然得放了。那個劉老大人的面子,怎麼能不賣呢?放心,等到劉孟真親自上門要人時,我肯定放人。來人啊!”鄭國寶一聲高喊,叫來幾個無敵大隊的隊員,“你們幾個,把劉大公子給我送到劉府去。別在這散味了,實在是太臭。不過你們送的時候呢,可要仔細些,劉大公子是有頭有臉的人。他這副模樣,可不能被那巡街的兵丁,打更的更夫看見,明白了麼?”
這幹人是抄老了攤位的,個個腦筋活絡,一點就透。誰還聽不懂自己長官話裡的意思麼,應了聲是,擡人便走。鄭國寶暗想:等過了今晚,看你劉公子今後還有什麼麪皮,出來見人。
秦鳴雷等幾人,方纔義正詞嚴,當面罵賊。沒想到轉眼間,這飄香院內就真出了魔教的妖人,這回算是徹底說不清楚了。鄭國寶看着秦鳴雷,面帶冷笑“秦老司馬,你不是說你對這飄香院上上下下的人,都瞭解的很麼?想必與這魔教的妖人,也是熟悉的很了,不知道你們平日裡都聊些什麼,能否說來聽聽?”
秦鳴雷氣的面孔發白,卻又無力申辯。畢竟自己剛說的話,就被人抓痛腳,便是想賴帳也不可能。只得怒道:“鄭國舅,你到底想做什麼?難道還想把老夫攀扯到這謀反大案中去麼?還是就憑這三言兩語,就想入老夫的罪?”
以他的科分輩分,官場資歷,根本不可能用莫須有的罪名,把他制裁掉。錦衣衛的各種先進勸善經驗,也不能用在他老人家身上。因此他也不怕錦衣衛敢用什麼屈打成招的手段,自己已經是這個體系內的成員,鄭國寶對自己再怎麼不滿,也只能用盤內招,不能用盤外手段。
鄭國寶笑道:“老司馬說的什麼話?您年高力衰,腦筋糊塗,也是正常事。我哪能就因爲這點事,就入您的罪?不過麼,魔教畢竟是大事,我身上有擔着這麼重的差事,不走走過場也說不過去不是?來人啊,請幾位老大人,一起到行轅內盤桓盤桓。不過你們可要恭敬着點,不得無理。”
秦鳴雷等人連同那些堂官,一發被塞進馬車拉回行轅,只剩了那些喝花酒的富商及文人才子。江南多才子,才子配佳人。所以要找才子,總要去佳人多的地方纔行。要麼是千金小姐的閨房,要麼就是這秦樓楚館,只有這裡才能找到真正的才子。
這些人都是大明朝的未來之星,是國朝的希望所在,未來說不定就會誕生幾個閣臣、尚書。往日裡,自然不會把區區錦衣官校,朝廷鷹犬放在眼裡。可是今天先是當面殺人,血流滿地,這些才子們的膽氣先被血腥給壓下去八成。再有,就是這事裡牽扯到了魔教,縱然不能因爲一點嫌疑就真把自己說成魔教妖人,但是萬一借題發揮,影響科舉,那便萬萬划不來。連秦鳴雷、鄒元標這些牛人,都被帶走,自己再出來硬抗,就太不明智了。因此也不敢再擺文人的架子,乖乖聽錦衣衛安排。
那些富翁們更不必說,連文人都慫了,他們就沒有不慫的道理。錦衣衛怎麼說便怎麼聽,這些人大多是南京城的頭面人物,少數幾個,也是外來的多金客商。飄香院這等規模的行院,普通人哪裡進的起?
一番搜檢下,光是浮財就有幾千兩銀子,鄭國寶吩咐道:“那幾個陣亡的,厚給撫卹,受傷的,湯藥費翻倍。另外,凡是今天陣亡的,回頭就報一個剿滅魔教,光榮殉職,請朝廷給予優撫。跟咱混的人,不能讓他們吃虧。這飄香院,封門!”
一聲令下,行院裡的姑娘,也不管是賣的還是正在接受培訓預備賣的,全都要拉回行轅,仔細勘察。其他各家行院見飄香院被一通打砸,然後封門,還都有幸災樂禍之感。平日裡飄香院最爲出挑,今日捱了收拾,趁了許多人的心意。哪知鄭國寶把手一擺,吩咐道:“那飄香院既然藏着魔教妖人,其他的院子也未必安全,給我逐個搜過去!”
這幾百健兒就這麼朝着下一家行院撲去,有了前者的教訓,這回他們行動上,更加謹慎。聽說在飄香院真出了魔教,徐邦瑞也不敢等閒視之。畢竟南京是他的地盤,若是真有魔教大股勢力盤踞於此,他自也逃脫不了干係。鄭國寶萬一受了什麼損傷,鄭娘娘也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