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每天都在流血,每天都在死人。整個大明朝,一天要打多少架,就是你把刑部尚書找來,他也說不明白。一場戰鬥,能不能有知名度,能不能被人記住,不是看這場戰鬥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而是看,這場戰鬥爲了什麼。裡面有沒有八卦,有沒有有夫之婦,有婦之夫;有沒有纏綿悱惻,有沒有花前月下,有沒有多角關係。這些都沒有,那好歹有寶藏,有神功。要是這些也沒有,那就要看打的漂不漂亮,好不好看。要是還滿足不了要求,那我們憑什麼記這個無聊的打鬥啊?
甯中則與左冷禪之戰,雖然關係到五嶽派第一任掌門花落誰家。可是對於封禪臺前的衆人來說,誰當五嶽第一任掌門,跟他們有什麼關係?他們在乎的是這場架的好不好看,氣氛營造的好不好,以及自己買的人,到底能不能贏。
他們中買左冷禪的居多,剛纔看甯中則的表現,有人想去再買她一點,做個分散投資,卻被告知,對不起已經封盤了。從利益角度看,應該爲左冷禪搖旗吶喊,鼓勁加油纔對。可是甯中則剛纔的表現實在是太搶眼了,那勁裝劍舞,太過深入人心,結果左冷禪上臺後,居然形成了均勢,有人爲左掌門喝彩,有人爲寧女俠加油,居然是個不分伯仲。
左冷禪與甯中則彼此見禮,各自立好門戶,拉開架門。見方纔動手時,甯中則施展出衡山、泰山、恆山三派中有記載而無傳承的劍招。把左冷禪看的心曠神怡。他本人也是個武道中人,在嵩山掌門任上一大貢獻,就是走訪嵩山派各分舵,尋找當年嵩山派的老門徒,舊弟子。從他們嘴裡掃聽過去的劍招,又鑽到故紙堆裡翻找,尋覓那一鱗半爪的舊日劍譜。嵩山劍法大搶救大挖掘,就是他任上的一大功勞。
根據殘缺不全的古劍譜,以及那些老弟子的口述,嵩山派失傳的劍法。被他補完了五成有餘。連其他四嶽的劍法。他都補完了不少,只是秘而不宣而已。可今天一見,甯中則竟然精通幾派失傳劍招,看來華山思過崖內。藏有五嶽全部失傳劍法這消息不是廣告。是真的。
“好歹也要看全我嵩山劍法。才能甘心認輸。”這念頭在左冷禪腦中縈繞,原本想一動手就認輸的想法,就暫且擱置。而他的修爲。確實要勝過甯中則一截,兩人一交手之下,甯中則就感覺,自己的對手內功太強,根基太深。他身上又內穿紅夷鎧甲,手中長劍又寬又長,瑞恩斯坦在下面見了,大叫道:“這是我們的手半劍。”
鄭國寶索性從觀武臺上下來,站到封禪臺下,找人尋了面牛皮大鼓。自己脫了外衣,只穿短靠,把袖子一挽,兩手抄起鼓錘,咚咚敲起助陣鼓,爲甯中則助威。
這牛皮大鼓是戰陣上用的,敲起來震天動地,兩軍陣前,這樣的大鼓擂動起來,就能讓萬千將士奮不顧身的衝上去,與敵人撕殺到底。甯中則見鄭國寶如此賣力的擂動戰鼓,連錦衣緹帥,皇親國戚的體面都不要了,心裡也大爲受用。“至少這個男人,肯爲我放下一切。我是不能在他的面前輸的。”
一念及此,力氣頓生,手張長劍舞起萬千銀蛇,一時之間整個封禪臺上金風凜冽,劍氣沖霄。嵩山華山兩大宗主,當世梟雄,巾幗魁首,終於打出了一絲味道,斗的越來越精彩。甯中則自藝成以來,所遇敵手之中,實以左冷禪一身修爲最爲了得。不過這一來,卻正激發了甯中則那寧折不彎的脾氣。一想到,國寶兄弟,正在後面爲自己擂鼓助陣,一想到那因爲最美,所以無敵的理論。甯中則只覺得心中信心倍增,將五嶽劍派思過崖後洞中的精妙劍招,一發施展開來。
初時,還是按着華山、泰山、恆山、嵩山等派固有的劍路施展,可打到後來,她只要使着順手,也不管這一劍原屬誰家,甚至是否是石壁上所載。只要使着方便,就拿來使用。左冷禪只覺得甯中則竟是越鬥越強,所用的精妙絕招層出不窮,無數奇思妙想,精妙絕倫的招數,從她手中施展出來,也讓他歎爲觀止。
按左冷禪的想法,今天這一戰,自己肯定是要輸,但是怎麼輸,怎麼打,這裡就有說道了。這一戰,他要打給內行看。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這一戰,他最後階段要放水,但放水以前,他要讓所有內行明白,自己能贏這個女人,只是因爲某種原因,不得不認輸。這樣在日後的五嶽內部會議中,自己才能保持聲音。
原本以爲這女人全靠着國舅撐腰,如今看來,即使沒有國舅做後臺,自己也只是靠着膂力大,內力深,才能贏她。單以招數論,自己反倒是略遜半籌。收斂內力,以招取勝的法子只能改爲,用力取勝,一力降十會,把西洋戰陣劍法,大開大合的特點發揮出來。
甯中則手中那截虹劍,則是煉青鋒專門爲她打造的女用版,整個江湖上,只有她和嶽靈珊、曲非煙一人有一口。這劍選料精細,做工考究,又是羅少東家自己動手,一錘一錘錘鍊出來,刃口上用了心思,鋒利無比。左冷禪那手半劍雖然又寬又重,還是西洋傳教士所鑄,可是在反覆交戰下,竟然被砍出了無數米粒大小的缺口。
二人這一番拆鬥,足足鬥了百十餘劍,左冷禪連聲呼喝,聲如雷霆,連瑞恩斯坦也不得不承認,此人劍術,不在本爵士之下……那些俠少俠女看的入神,都覺得就衝這一輪劍鬥,也足以值回票價。方正大師以專業的角度分析,也覺得,這兩人自由發揮能打到這個地步,堪稱武林奇蹟。看來少林武術指導大隊未來的路,註定不那麼平坦,江湖人悟性越來越高,要是將來他們都會自己打了,還要自己這武術指導隊有什麼用?這次回寺,必須把這方面的工作抓一抓,自己和曲非煙的打鬥,必須要比這場打鬥精彩才行。
甯中則體力不及左冷禪,內力修爲更是差了火候,長鬥下來,已經被從封禪臺正中,逼到了臺的邊緣處。可是甯中則心中不急不噪,靈臺一片空明,生平用劍無數次,數這次的狀態最好。甚至還有餘暇,偷眼向下面觀看,見鄭國寶因爲擂鼓時間過長,已經累的滿頭大汗,可仍是不放下鼓槌。一旁劉菁、任盈盈等愛妾,心疼的取了手帕,輪流爲他擦拭。哱雲更是幾次去搶鼓槌,都被鄭國寶推到一邊。
“好兄弟,既然你看着,姐姐就爲你打一場好戲。”甯中則覺得,今日之勝負,已經不再是爲了華山,不再是爲了五嶽,也不再是爲了那些朋友同門。只爲了國寶兄弟的汗不白流,只要他不對自己這個姐姐失望,這一戰就值得了。但見她劍光起處,絕招連施,石洞內十幾路精妙絕倫的劍法信手拈來,轉圜變招,全無阻滯之處,風清揚這位華山派第一劍術理論家見了,也忍不住叫好。
左冷禪本來已經過了中線,此時被這路劍法一攻,頓時手忙腳亂,把方纔奪過來的地方,又都讓了出去。反被甯中則扳回局勢,湯英鶚等太保,知道這次比武自己師兄是贏不了的,交頭接耳道:“看來師兄,現在要開始放水了。是啊,打成這樣,已經夠瞧的了,再打下去,怕是國舅面子上也不好看。”
只有左冷禪自己知道,自己到目前爲止,除了內力不曾運足,膂力有所收斂外,根本就沒讓招。甯中則的劍法太好,讓他忍不住想一窺全豹,捨不得認輸。眼下這局面,卻是甯中則憑自己一身本事,生生打出來的。
甯中則也根本沒想過自己是否佔據了主動,又是否能戰勝左冷禪。現在她想的只是,如何讓自己這場劍舞,舞出最美麗的身影,使出最完美的劍招,以此來報答國寶兄弟的深情,除此以外,再無他念。
又鬥二十餘招,卻聽臺下一陣大呼小叫,喝彩咒罵聲中,左冷禪身形暴退到臺邊,眼看甯中則那邊卻還不依不饒,分明還要使出什麼凌厲殺招,忙高喊道:“寧師妹,愚兄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