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婉盈道:“這還多虧了鄭娘娘,在天家昏厥之後,及時派人出來送了消息,讓我這有了準備,纔不至於被打一個措手不及。聽說,老太后曾想將天家接到王皇后那邊,由皇后侍奉。可是娘娘硬頂着,就是不放人,兩下里差點鬧起來。後來因爲病人轉移危險太大,老太后又想讓鄭娘娘移出宮去,換王恭妃與王皇后來,娘娘也是不動,最終也是這移宮之事,也是沒成。再後來,王恭廠那邊居然出了大爆炸,死了好多人。就有文官上本說這是天降大災,懲罰天子無道,應立新君,否則大明江山難保。聽我爹說,這本章鬧的很大,張鯨攛掇着老太后,要讓潞王進京即位。”
張元功、朱林二人一起罵道:“這些文官和那老狗,簡直是癡心妄想,天家正在春秋鼎盛之年,偶有小恙,時日一長,自可痊癒。王恭廠那事,我看分明是人禍,哪是什麼天災。他們就是想趁着天家病重的當口,密謀篡位。”
“據說是宮裡傳出消息說,天家的情形不大好,多日昏迷不醒。每日飲食甚少,只不過維持時日而已。國不可一日無君,再加上,因爲戇山和尚那事,天家和太后,母子間鬧的很僵。這裡,據說還有許多朝內文官在裡面推波助瀾,他們想要擁立新君,恢復舊法。把礦稅監全部裁撤,其他丈量土地,開海貿易等事,也一併停了。因此這請潞王的事,在朝內,還是有人支持的。”
申時行等幾位輔臣,當聽說張鯨有廢立之心後,曾一起上本反對。又一起求見太后。希望太后收回成命。可是張鯨帶着東廠的人,死活不讓幾位大臣見到太后,只說太后爲天家唸經祈福,誰也不許進去打擾。大臣們想要當面分說,也沒有門路。索性就玩起了非暴力不合作。幾位大佬,一起上了告病的摺子,閉門不出。可是內閣的大印,卻也被他們帶在身上,拒不上繳。
開始時,張鯨也想過利用幾位閣臣告病的機會。來個突然行動,直接委任一批新人爲閣臣過去奪權。只是李世達等人心裡有數,潞王進京之前,要是這麼個玩法,就等於公開破壞了幾百年來形成的文官遊戲規則,這個內閣也就徹底失去了權威性。即使拿到了印把子。也很難真去指揮下面的人走事。同時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誠,則神秘的失蹤,不知下落。順帶也拐走了司禮監的印信,使得內廷也處於半癱瘓狀態。
六部之中,吏、戶兩部是鄭家的人馬,大亂一起,就都站在了鄭娘娘一邊。效法內閣。也開始閉門不辦公。兵部尚書王一鶚倒是照常理事,處理軍情。可是他調來了一支人馬保護衙門,誰敢衝擊兵部,就地格殺勿論。表明態度,嚴守中立,不參與任何一方。
李世達,禮部尚書于慎行,工部尚書曾同亨三人,倒是積極的支持廢立之人。他們之中,或有人是反對新法。或有人是與江陵黨有仇,見萬曆欲起復江陵黨人,自然心中生恨。但是與這些原因相比,申婉盈道出了一個更重要的理由“虛君實相。他們幾個人,都是因爲這個。纔跟那些閹黨攪在一處。聽說這都是那個播州來送金子的九頭駙馬,提出來的鬼話。他不知怎的,居然說動了李世達等三位大臣,情願跟着他,去做這篡逆之行。更爲可悲的是,這三人中,于慎行,曾同亨,都是父親的至交,也是人品無虧的君子,真沒想到,他們會鐵了心的,跟叛黨混在一處,還想要勸爹爹也和他們同流合污。”
“我猜他們還會對岳父說,自己這麼做,是在拯救大明。是在爲萬世開太平,是對的起江山社稷,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舉。”
“是啊,我爹說,他們說這些話時,目光清澈,表情堅定,決不是違心之語。他們還說這是爲了大明的前途,要忠於大明,不忠於天子。多年老友,最後只能割袍斷義,我爹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這事裡,還有許多國子監生,地方上的秀才、舉人,跟着附和,聲勢非小,弄不好真有可能傾覆我大明的錦繡江山。”
“果然如此。那位九頭駙馬,倒不是個等閒之輩,靠這些把戲,把幾位老臣,都給說動了。我估計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不少年輕的文官,是這次事件裡的主力。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幾位老大人的品格怎麼高潔,想着爲國爲民這麼大的事情。他們想的,更多的是怎麼讓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得利。自己怎麼能撈的更多。真要是按那九頭駙馬說的,搞起了君主立先,一人一票,那幫讀書人得利最大。其次,就是宗族勢力,大明疆域萬里,交通不便,他們說的那些把戲,能搞起來才奇怪。最後無非變成宗族自治,豪強稱王。倒黴的,還是那些老百姓。朝廷沒了集權,哪還有什麼威勢,拿什麼震懾諸夷?而且各省窮富不一,丁口不等。真到了那時候,準有人站出來,說自己的省負擔太重,說自己的縣不堪重負。你看我佔了你的便宜,我看你奪了我的份子,用不了多久,一個偌大的帝國,就得四分五裂,一盤散沙。可惜這些讀書人,他們壓根就不在乎帝國成爲什麼樣,他們在乎的,只是自己的錢袋子而已。”
一旁張元功道:“我們沒有國舅這麼多彎彎繞,只知道一件事。我們勳貴是與國同休,端的是金飯碗。可要是朝廷倒了,這金飯碗也就砸了。文官們,天生看我們這些勳貴不順眼,如今有萬歲,他們都要擠兌的我們沒活路。將來要真是什麼虛君實相,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誰動我們的飯碗,那就是要我們的命,我們勳貴雖然老實,可也不能任人宰割。只要國舅你一句話,我這就去點動人馬,動手捉人。”
“這事不急。咱們現在動兵,名不正言不順。天傢什麼情況,咱們也不清楚,貿然動手,反倒會給了別人把柄。現在,我們得先進宮一趟,看看天傢什麼情況。再討一道旨意出來,就能開始動手拿人了。”
朱林道:“我們也曾想過進京面聖。可是自從移宮事件發生之後,紫禁城戒備森嚴,內外不通,我們想進,也進不去。再說這事不宜遲,萬一那潞王……”
“放心吧,幾位千歲進不去,我能進的去。而那位千歲,他別想進的了京師。這事,我打包票。只要見了我妹子一面,就有辦法拿到討賊聖旨。只要有了旨意在手,還怕這些雜碎反了天去?有幾位千歲的虎威,有三大營的兵將,區區東廠閹奴,何足道哉?”
幾人商議以定,就要進宮見駕。鄭國寶對申婉盈道:“婉盈,你肩頭上的擔子,可以鬆上一鬆。不過現在,咱這個家,還得勞你看守一下。等我滅了賊人回來,再好好的犒勞你。”
申婉盈道:“相公放心。咱們夫妻一體,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我在這,保證咱的家宅安定,不會出什麼意外。我一會親自下廚爲你做飯,等你得勝而歸,咱們夫妻共飲。”
鄭國寶這一行人剛走到府門處,外面有幾個家人飛奔來報“老爺,大事不好。小的們看見,張鯨那閹貨,帶着許多東廠番子氣勢洶洶朝這邊殺將過來了,他們模樣不善,手裡還拿着傢伙。要不,小的去通知咱的家將,也拿上兵器,跟他幹吧!”
張元功也道:“好大膽的閹賊,居然真敢帶兵殺上門來。我倒要看看,是他東廠番子厲害,還是我英國公的家將了得。兒郎們,打起精神來,一會聽我命令,給我照死裡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