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嶽的命令已經很清楚,就是讓陳嘯庭把餘含銳帶回北鎮撫司。
這也就是說,即便餘含銳已經死了,即便餘成文也跟着暴斃,陳嘯庭也要把餘含銳的屍體帶回去。
可話雖這麼說,但如果真的這樣蠻幹,對陳嘯庭自己來說就是招禍了。
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餘家已經把自己三公子弄死,難道還要把餘成文逼死?人家可是堂堂刑部侍郎。
到時候朝野上下怎麼看?後宮的玉妃娘娘怎麼想?
任何事情都得把個度,錦衣衛手裡生殺予奪的權力是雙刃劍,能傷人更能傷自己。
所以在餘成文倒地之後,對陳嘯庭來說這就意味着他的度已經到了極限,接下來要不要蠻幹就該沈嶽來把握。
說得直接一點兒,陳嘯庭這就是在拉墊背的,即便要蠻幹也得拉着沈嶽一起。
快馬趕回北鎮撫司,此時裡面一片安靜,但陳嘯庭去了沈嶽的衙署後卻沒見到人。
找人前來一問才知道,沈嶽正與另外幾位大人議事。
於是陳嘯庭才找到了議事廳,並派了人前去通稟,說自己有急事要彙報。
沒過一會兒,沈嶽便從議事廳內出來,臉色卻不是很好看,顯然在裡面又被人針對了。
兩人走到一邊角落處後,沈嶽才問道:“什麼事?餘含銳抓回來了?”
陳嘯庭便躬身答道:“回稟大人,餘含銳已經死了!”
“怎麼死的?屍體在哪裡?”
果然,對沈嶽來說,人死了屍體也要帶回來。
於是陳嘯庭更爲小心道:“餘府的人說他是暴斃而亡,小婿正要開棺驗屍,卻被餘府上下齊心阻撓……”
“餘成文本人,更是當場發病癱倒在地,口吐白沫,生死不知!”
沈嶽臉色更是難看,然後則問道:“所以你就乖乖回來了?”
“陳嘯庭,你就是如此辦差的?”
這一句話,雖然沈嶽說得輕飄飄的,但卻是對陳嘯庭的拷問,答不好就會出大問題。
“岳父大人,小婿並非怕了他餘家人,而是不得不爲岳父您多加考慮!”此
此時,陳嘯庭已經把官方稱呼,改爲了更爲親密的岳父大人。
看着沈嶽依舊難看的臉色,陳嘯庭便繼續道:“餘家如今在朝堂,在後宮都有門路,若是一味蠻幹……或許可以將餘家繩之以法,但如此岳父大人您可就得罪一片人!”
見到沈嶽臉色稍微好看了些,陳嘯庭才接着說道:“小婿雖沒什麼大見識,卻知道不能做孤臣獨夫!”
這是頭一次,陳嘯庭在大事上對沈嶽進行勸諫,這也讓沈嶽見識到了他的格局。
所以,陳嘯庭再一次讓沈嶽感到驚訝。
“得罪人?錦衣衛替皇上辦差,難道還怕得罪人?”
“以往讓你辦差你都當仁不讓,怎們現在卻怕事了?”
還不是因爲這是京城,很多事情您老人家已經擺不平……陳嘯庭心中暗道。
心裡可以這樣想,但話卻不能明說,於是陳嘯庭道:“嶽夫人,小婿也是爲了您的安危着想,不得不慎重!”
實際上,沈嶽並非是被陳嘯庭說服,而是現實情況讓他不得不慎重。
正如陳嘯庭所說,餘家已經把罪魁禍首弄死謝罪,難道還要逼死一個刑部侍郎?
如今朝堂上兩派人馬,爲了國庫裡的破事正在鬥法,這個時候再去招惹文官集團明智嗎?
到時候若是把活力吸引過來,那變局可就大了,甚至可能攪亂皇帝的佈置。
所以從這更大的層面來說,沈嶽此時還真應該慎重。
可不管心態如何轉變,此時沈嶽對陳嘯庭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於是他冷聲道:“去餘府守着,等候老夫命令!”
總算是要來了這個說法,如果道時候正出了事情,沈嶽也是逃不掉的。
陳嘯庭的這點兒小心思,沈嶽心裡其實知道,此時他不想將其點破。
可以說,自從幾天前夜裡,沈嶽讓陳嘯庭去皇陵便宜行事時,兩人關係便有了一絲裂痕。
可畢竟沈嶽一手將陳嘯庭提拔起來,清楚他辦事的能力,以後可能還有用得到他的時候,所以沈嶽不會撕破臉皮。
對陳嘯庭來說也是如此,他是如今翅膀還不夠硬,立了沈嶽便無法在錦衣衛立足,所以他也只能委婉表達想法。
至於聯繫二人關係的沈怡,其實就是表面的裝飾,並不能因此改變他二人的立場。
當然,以上說的都是最極端的情況。
更大概率來說,即便陳嘯庭真和沈嶽撕破臉皮,最終很可能也只是被棄之不用,另加永無升遷之望而已。
“小婿遵命!”陳嘯庭躬身答道。
隨即,陳嘯庭便轉身離開,接下來他只需要依令行事即可。
沈嶽對此事的參與越深,往後責任也就擔得越重,這就要求他必須慎重對待。
看着陳嘯庭離去的背影,這一刻沈嶽才驚醒,原來一直被自己倚爲臂膀的人,也不是絕對靠得住。
所以,爲了絕對的安全,沈嶽必須再次進宮向皇帝稟報。
但在此之前,他也得先找到指揮使孫閒,再拉上一個墊背的。
只有多往船上拉人,大家纔會同舟共濟,然後共同分割風險。
孫閒近兩年已經有置之身外的舉動,但哪有那麼容易。
“身不由己啊!”沈嶽感嘆道。
無論陳嘯庭還是他,亦或者孫閒盧雲思這些人,都是做自己位置上該做的事。
隨後,沈嶽再度進了議事廳內。
此時裡面有孫閒王若林盧雲思,再加上沈嶽一人,北鎮撫司四位大佬全部到齊。
剛剛他們在議的,是下面涼州千戶所千戶的人選,現任千戶冉萬里已到了卸任的時候。
冉萬里和沈嶽親厚,所以沈嶽便支持冉萬里心腹上位,而王若林自然表示反對。
作爲指揮使的孫閒,則一直作壁上觀,頗有一番不插手此事的意味。
但其實誰都知道,這便是孫閒的高明之處,下面人鬥得越厲害他的位置就越超然和穩固。
“沈僉事,有什麼事這麼急?連北司議事都棄之不顧?看來這千戶之位你也沒放心上吧!”盧雲思先開開口道,語氣中滿是譏諷。
“皇上交辦的差事,難道不夠重要?盧雲思,你安的是什麼心?”沈嶽冷聲問道。
這種鬥嘴家常便飯,起不到作用還浪費時間。
孫閒作爲指揮使,錦衣衛的第一把交椅,此時沉聲道:“好了,議事就議事……不要扯其他的!”
他也只在這種不痛不癢的問題上發聲,在一些關鍵問題上,孫閒輕易是不表態的。
孫閒是指揮使,他這一番話足夠鎮住沈嶽二人。
這時沈嶽纔對孫閒道:“大人,卑職有件事,卻是要向大人稟報!”
這就是要拖孫閒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