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頭梳三丫髻的小丫頭緊張地瞪着大眼睛,漂亮的臉蛋上滿是細細的汗珠,一片潮紅,彷彿一朵可愛的小紅花。她的手中捏着一朵小手絹,雙眼放着緊張、興奮的光,快樂地喊道:“準備準備,我要喊開始啦!”
小荻和一個青衣小丫環都緊張地蹲在地上,兩人都是雙手合攏,卡住了一隻毛茸茸的小狗兒,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
“開始!”
做裁判的小丫環使勁一揮小手絹,小荻和那個青衣小丫頭同時放手,兩隻小狗兒立即拼命地向前跑去。
“小黑,加把勁兒!”
“小花,要爭第一啊!”
狗兒還小,肥嘟嘟的像個小肉球兒,它們拼命地倒騰着一雙小短腿兒,跑得倒還很快,幾個小丫頭一開始還興高采烈地追在後頭,後來實在跟不上了,乾脆散起步來。反正她們是抱了小狗跑到外邊來,一放開狗兒,它們選擇的唯一路線就是跑回家去,也不怕跑丟了。
整整一個下午,幾個小丫頭就是反反覆覆在玩這種很沒營養的遊戲,居然樂此不疲。
青衣小丫頭道:“小荻呀,再玩兩把咱們就回府吧,天色晚了。”
小荻說:“再玩一會兒嘛,不願意回家,沒意思。”
那青衣小丫頭吃吃地笑:“怎麼會沒意思?你整天少爺長少爺短的,你家少爺一回來,你就不陪我們玩啦,成天膩在家裡,現在不喜歡了麼?”
小荻氣鼓鼓地道:“不喜歡啦,以後不想在家陪着他了。”她撅起小嘴走了一陣兒,一腳踢飛了顆小石子,對那個小丫頭道:“你說我家少爺壞不壞,先還騙人家說根本不喜歡那個什麼院的紫姑娘,結果今天晚上卻偷偷跑去給人家梳攏了,哼,騙人的大壞蛋。”
“梳櫳?”
“是啊!”一說這個小荻就氣不打一處來:“這位大少爺啊,天天早上都要人家給他梳櫳,他卻跑去給別人梳櫳,獻殷勤嗎?梳吧梳吧,從明天早上起,人家不給他梳攏頭髮了,讓他自己梳攏去。”
那個小丫頭聽的大汗,跟另一個成熟些的小姑娘互相擠擠眼睛,“咭咭“地笑了起來。
楊家後院裡,彭梓祺一個人坐在小亭下,面對修竹,雙手抱膝,彷彿她也是這景觀的一部分,一動不動。
一想到那個好色的傢伙,她就忍不住生氣。
“有幾個臭錢了不起麼?大堂哥是這樣,他也是這樣,天下的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彭梓祺咬着嘴脣恨恨地想:“去吧去吧,最好那刺客現在跳出來,嚇死你個大色鬼!”
“如果那刺客真的這時候出現怎麼辦?”
彭梓祺心中一緊,站了起來,向前走出兩步,她又堅決地轉回了身:“我說過,如果他去青樓妓院,絕不去給他把門望風,他色膽包天,自己都不怕死,我替他操什麼心!”
彭梓祺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轉念又想:“如果他真的死了怎麼辦?如果他被刺客宰了,趙推官會找我家的麻煩吧,我暗中跟去,不叫他看見不就行了?”
一邊想着,她已站了起來,雙腳不知不覺地向前院移去……
小荻不想回家,她玩到很晚,把王員外、趙郎中幾個人家裡的小丫環都耗走了,這纔沒精打彩地抱着自己的小狗狗往家走。
走出小巷,剛一拐彎兒,迎面就撞上一個戴着竹笠的灰衣漢子,小荻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一步,拍着胸脯嗔道:“你這人真是的,怎麼抽冷子就鑽出來了,嚇死人了。”
那人手扶竹笠輕輕擡頭,向她啓齒一笑:“對不住!”說完一隻大手便抻出來,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夜色中傳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街頭沒有行人,那隻無主的小花狗站在巷口左看右看,過了一會兒,它忽然搖搖尾巴,朝着楊府起勁兒地跑去。
‘鏡花水榭’今天張燈結綵,賓客如雲。
天氣漸漸涼爽起來,男人們開始有心思尋花問柳了,但是今晚賓客如此之多,卻十有八九都是爲了今晚掛牌梳櫳的幾位姑娘而來。
‘鏡花水榭’是隸屬於教坊司的官辦妓院,今天要掛牌梳櫳的一共有六位姑娘,個個都有一番身世來歷,論資色才氣也是各有千秋。
其中的紫衣藤紫姑娘是北元貴族,她的祖父曾官至大元棣州府的達魯花赤。朱元璋做了皇帝后,把天下四等人顛倒了個兒,往日裡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北元貴族,但凡來不及逃走的統統貶成了賤民,並且命令他們改了姓氏名字,拋充蒙元姓氏,一律擇取漢名。
這些北元貴族被迫改姓,卻又不願認了漢人祖宗,於是亂七八糟亂挑怪字作姓,以致什麼稀奇古怪的名稱姓氏都有,紫姑娘的祖父取的姓氏就是紫。只不過他誤打誤撞,蒙上了一個確實存在的姓氏,只不過這個姓氏比較少見,他還以爲是自己的獨創呢。
因爲敗退之際心有不甘,曾下令手下士卒燒殺搶掠,盡情破壞,紫衣藤的祖父受到了更嚴厲的制裁,其妻子兒女也都充入了教坊司,世襲賤籍,永不變更。紫姑娘是在教坊司出生的,因她眉清目秀,根骨甚佳,所以被院子裡的媽媽慧眼識珠,精心培養,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所不通,直至今日才亮出她的牌子待價而沽。
今日掛牌的六位姑娘中,有資格同紫姑娘一爭高下的就在三個,這是當然的,並不是每一個姑娘長大成人正是操持此業,院子裡都要爲她舉辦梳櫳儀式的,有這個資格的品貌才華當然都是上品。
雖說掛牌梳櫳就意味着從此得以皮肉色相侍人,是誰也不願的事,可是她們都是教坊司的姑娘,是從小就在青樓里長大,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大後將要走上一條什麼樣的人生道路的人。既然根本無從選擇,那麼她們唯一能爭取的,就是名氣。
院子裡第一等的紅姑娘,可是連媽媽、管事們也不敢輕易得罪的,她們不但可以享受最好的房間、衣飾、食物,擁有一定的地位,有比較大的自由度,在大部分時候,甚至可以依照自己的意願選擇是否接受客人。尤其是頭牌姑娘身價高,可以比別人擁有更多的積蓄,這樣的話等到年老色衰之後,日子就會好過的多。
因爲這樣的原因,她們自然要全力以赴。此刻,各位姑娘都在自己的房間裡精心打扮,務必自己能以最美麗動人的姿態出現,如果在梳櫳的時候,能成爲身價最高的姑娘,也就意味着她贏在了起跑線上,今後想要力壓羣雌,成爲‘鏡花水榭’的頭牌,那就要容易多了。
可紫姑娘的閨房內卻有些與衆不同,紫姑娘沒有梳妝打扮,竟在陪一個男人飲酒。
曹玉廣眉開眼笑,渾身舒泰。他見識過許多青樓中有名的紅姑娘,還沒見過其中一個像紫衣姑娘這般可心,你想吃什麼菜,不等你說,她已妖妖嬈嬈地替你挾到了嘴邊;你想喝酒,未等舉杯,她已斟得滿滿,雙手捧到你的脣邊。
你要是沒了話題,根本不用擔心冷場,她馬上就能找到一個話頭兒與你打情罵俏地纏綿下去。你不想談的東西,心裡剛剛有點不快或厭煩,她早已乖巧地換了說話。直把你侍候的如沐春風,周身舒泰,往日裡找過的那些姑娘,與乖巧可愛的紫衣姑娘一比,簡直就是一砣狗屎了。
可是滿桌美味佳餚,終不及身旁的秀色可餐,幾杯美酒下肚,他那雙手一開始只是矜持地拿着酒杯的手便滑到了紫姑娘那軟彈彈、滑溜溜的嬌軀上。紫姑娘膩在他的身上,就像懷春的少女見了久別的情郎,一味的癡纏挑逗,迎合着他的愛撫,一個青衫小婢就在門口看着,她也渾不在意。
“曹公子,那個姓楊的好討厭啊,人家正在那兒候着您,他就上來動手動腳的,還要送人家禮物。”
她拿過那枝麻姑獻壽的牛角梳子,輕蔑地道:“喏,您瞧,好歹他也是青州城裡有名的士紳呢,這般小氣。”
“嘿嘿嘿……”曹玉廣一鬆一緊地捏着那富有彈性的臀肉,笑眯眯地道:“是不是他若送你一支名貴的釵子,你就肯給他走了?”
“纔沒有,你冤枉人家!”
紫衣藤委曲地道,她把梳子隨手一拋,貼在曹玉廣懷裡,眸波瀲灩,暱聲道:“姓楊的哪能及曹公子風采之萬一。人家雖是青樓女子,可也是守了十七年的清白之身。今夜只想……只想把它交給一個自己傾心仰慕的男人,奴家只希望那男人……是曹公子……”
曹玉廣被這小妖精香香軟軟的身子、風騷嫵媚的表情撩撥得慾火如焚,抓住紫姑娘渾圓挺翹臀部的雙手猛地一緊,鼻息咻咻地道:“紫衣,給了我吧。”
“不可以!”紫衣藤吃了一驚,趕緊離開他的懷抱。
曹玉廣登時不悅,拉長了臉道:“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