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襄笑吟吟地看着蕭半和,道:“蕭大俠,這對鴛鴦刀,背後恐怕還藏着其他什麼秘密吧?”見蕭半和不答,她又說:“我記得,好像同海外的某個寶藏有關。”
蕭半和的臉色就變了,變得青紫當中泛着豬肝般的紅光。池寒和蕭中慧也都看向他,只一看這表情,他們都知道郭襄所言必定不假。
過了半晌,蕭半和終究是咳嗽一聲,反問郭襄:“郭姑娘,你究竟師出何門?如何知道這些事情?”
這也是池寒和蕭中慧關心的問題,他們都是年輕人,常常也爲自己的武藝自傲,自認爲在江湖後起之秀當中也算得上佼佼者。今天卻被這更年輕的小丫頭大大刺激了一把。
究竟是何方高人,竟然能教出如此厲害的年輕弟子來?
郭襄嚶嚀笑着:“我師父他老人家說了,他是世外高人,凡夫俗子輕易間不能得知他的名諱。”這一句話透着濃濃的自傲,偏是這般巧笑嫣然地說出,竟讓人生不起氣來。
郭襄說完話,瞥眼突然見到池寒一臉失望的模樣,她的臉上也涌起復雜的表情來,竟然像是十分苦惱。她皺着眉想了一會兒,突然一拍手,叫道:“對啦!我有一個好方法!”
連蕭半和這位見慣風浪的大俠也被她這一驚一乍的表現弄得一愣。廳中另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郭襄。只見郭襄拍着手笑嘻嘻地道:“這樣吧,你們三個若能傷到我,那就證明你們不是凡夫俗子了。來吧!”
幾人都是躊躇,蕭半和拉不下臉同小輩動手,蕭中慧自覺功夫相差懸殊。只是那小丫頭的口氣,又委實過於自傲。終於,蕭半和沉聲道:“這樣吧,倘若蕭某傷不了郭姑娘,便將鴛鴦刀的秘密據實相告。得罪了。”
於是一展“混元氣”的功法,蕭半和欺近前去,雙掌展開,使得密不透風。只是郭襄的身法卻比那微風還要輕靈,左一閃,右一讓,就讓所有招式都落到了空處。蕭半和一陣詫異,更是出招越來越快,然而郭襄那閃避的身法好生了得,每一個優雅的轉身,每一次輕巧的騰挪,都讓蕭半和精心醞釀的招式落到空處。
最關鍵的還是那輕功身姿曼妙,恍恍然猶如仙落凡塵,花舞人間,配合着郭襄一張清雅的臉蛋嫣然笑語,一身淡綠的衣衫裙裾飄飄,一副小小的身材輕動如靈,這一幅畫卷,竟把蕭中慧這一個女子也看得呆住了。
池寒看着郭襄舞蹈般的身法,忽地腦子裡就閃過一串串話來,什麼“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蓉出綠波”,什麼“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還有什麼““休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倒真像是見到了曹子建《洛神賦》裡的景象一樣。
驀地,他大叫出聲:“凌波微步!你用的是凌波微步!”
郭襄一愣,再避過蕭半和一招,已經停下來。她便是在蕭半和掌風籠罩下也是笑呵呵的,這時更笑得燦爛,拍手道:“池少俠果然非常之人。”
蕭半和雖然臉上無光,但他是磊落之人,郭襄既然停手,也不再追擊,看着兩人說話。
這時池寒又道:“不知郭姑娘的師父是姓巫還是姓李?”之前郭靖解說天下大勢,已經談起過在西域一帶有一個叫做星宿海的門派,行事無道,狠毒非常,創派者星宿老怪丁春秋,更是江湖之上有名的大魔頭,擅長化人內力。池寒對於天龍八部的故事還是有所瞭解的,既然星宿海已經創立,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其他變化,那無崖子定然已經被打得殘廢關在擂鼓山了。
因此,郭襄既然使用的是逍遙派的“凌波微步”,如無意外,其師父只有可能是天山童姥巫行雲和西夏皇太妃李秋水兩人之間的一個。
郭襄見池寒連這也知曉,笑容也沒了,留下一臉大大的萌萌的驚奇,點點頭道:“池少俠果非常人,我師父正是姓李。”
什麼叫果非常人?池寒背上驚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來。這句話聽上去,好像是有人早就知道池寒與衆不同了一樣……
難道他是穿越者這件事情,已經曝光了麼?
只是還不等他說話,郭襄又是嘻嘻一笑,扭頭對蕭半和道:“蕭大俠,你這鴛鴦刀到底有什麼秘密,可也有不少人知道。”話一說完,她腳下輕點,不走大門,卻憑着自己嬌小的身材,從大廳的窗戶間翻越出去。
蕭半和高聲叫道:“郭姑娘請留步!”
但那郭襄動作迅捷,已經離開好大一段距離了。
郭襄既然離去,池寒、蕭中慧和蕭半和三人相對於廳中,默然無語。
池寒自然是很好奇鴛鴦刀還隱藏着什麼秘密的,只是卻又不好開口,免得讓人覺得自己好像是貪佔便宜之徒。
蕭半和沉吟了半晌,突然道:“還請池少俠隨我來。慧兒,你也來。”說着當先擡步而去。池寒和蕭中慧不作他想,一起跟上蕭半和。
卻見蕭半和出了大廳,沿着房舍間的小徑七拐八繞,從一道偏門出了蕭府,四周景色已經荒涼。如今夜黑風高,池寒不由暗自生疑,蕭中慧也顫着聲問:“爹爹……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蕭半和走在前方,頭也不回,答道:“去中條山,你們跟着便是。”
池寒和蕭中慧兩人對視一眼,只好跟上。又走了一會兒,果見四處景緻都顯荒蕪,樹木花草漸漸增多,幾個人已經爬上山來,山林間隱隱約約有鳥叫有獸鳴,只是四周漆黑一片,看不清前方是否有兇獸出沒。
蕭中慧越是害怕,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池寒的胳膊,往那池寒身邊躲。池寒只覺一具溫軟的嬌軀貼到自己身上,熱乎乎的將自己的心也撩拔得火熱火燒,不由得心裡邊就是一蕩,差點就忍不住動手動腳。一隻手正想摟住蕭中慧的腰際,忽想起身旁女子的老爹就在前方呢,不由趕緊縮回手來。
池寒的背上也出了一身冷汗,暗自責怪自己怎地這般沒有定力?責怪中卻又有些疑惑。
蕭中慧於這黑暗中不由自主緊緊貼住池寒臂膀,身旁男人的動作自然早被察覺。蕭中慧卻不惱,反而噗嗤地笑出聲來。
池寒心裡泛起溫熱的感覺,悄悄將蕭中慧的手掌握住,蕭中慧竟不拒絕。池寒只感覺蕭中慧畢竟是錦衣玉食人家,那雙手掌同馬春花又是不一樣,更要多些細膩、柔軟和溫潤。
想到馬春花,池寒心裡閃過一絲兒慚愧。然而,心裡的火熱,更是難以抑制。
便在這時,蕭半和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到了,進洞去吧。”
池寒一驚,連忙放開蕭中慧的手掌,更同蕭中慧刻意隔開了一些距離。他心裡直打鼓,也不知剛纔那一幕有沒有落入蕭半和的法眼。他那一副緊張兮兮的表現,卻惹得蕭中慧又是一陣抿嘴偷笑。
池寒也好笑地看了蕭中慧一眼,心裡喜滋滋的。兩人一起擡頭看去,他們現在大約是在中條山的山腰往上,眼前是一處黑漆漆的洞窟,蕭半和就站在那洞口處等着兩人。
他們爬到洞口,蕭半和晃開火摺子點燃,繼續在前邊帶路。這洞窟看着黑漆漆的,其實也沒多深,這一段路倒沒耗費多少時間,三個人走了片刻,已經進到盡頭。
“咦?”池寒不由得驚呼出聲。
洞窟盡頭,只是光禿禿的泥土石壁而已。那石壁生得並不規則,有幾處還附着綠油油的植物,顯然是天然長成的。沒有遍地慘烈屍骸,沒有滿目金光珠寶,這光禿禿的洞窟裡,有着什麼呢?
池寒疑惑不解,蕭中慧也是疑惑不解,他們對望一眼,又看着蕭半和。
蕭半和把火摺子交給池寒,用手在洞窟地上比劃一會兒,摸準方向,竟拿起鴛刀插入地裡。那洞窟全是黃泥土地面,鴛刀何其鋒銳,這一插去,如同插入豆腐當中,沒有絲毫阻隔。
接着,蕭半和用刀在地上挖了幾下,掘出一塊五尺見方的洞口來。他伸手入洞,竟掏出一個鐵盒子來。池寒和蕭中慧都屏住心神,知道那鐵盒子多半就是關鍵所在了。
果然,蕭半和從鐵盒子中掏出一卷牛皮紙來。那牛皮紙倒是十分厚實,蕭半和展開那紙捲來,說道:“鴛鴦刀所藏的真實秘密,便在這裡邊。那的確是海外的一處寶藏。”他看了池寒一眼,又道,“池少俠,這秘密本是我蕭家的祖傳之秘,只是若無鴛鴦雙刀,是決計打不開那寶藏的。鴛鴦刀雖是我蕭家先祖所有,但這些年輾轉流傳,已不能算作我蕭家之物。鴦刀既是池少俠從田伯光手中奪得,自然算是池少俠的東西。”
池寒吃了一驚,連忙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
蕭半和又道:“池少俠英雄年少,自然當得。”他展開那捲牛皮圖紙,池寒和蕭中慧看到圖紙上畫着縱橫交織的線條,果然便是一幅地圖。地圖中有大部分藍色表示着海域,看上去像是從渤海出去,到東海、日本海域之間的大片區域。
那區域中有一個小小的紅點,正在海水中央。
看樣子,那寶藏是在一座孤島上。
蕭半和待兩人仔仔細細看着地圖,他的目光也停留在蕭中慧和池寒的臉蛋上。過了半晌,蕭半和嘆一口氣,笑容裡倒是有些許欣慰,道:“我蕭家世代守着這寶藏的秘密,祖祖輩輩都留下遺命,要後人奪回鴛鴦刀。其實奪回鴛鴦刀並不重要,只是想讓那寶藏重見天日罷了。”
“那寶藏是什麼?”蕭中慧不由追問道。
蕭半和搖搖頭:“那寶藏究竟是什麼,我沒有親眼見過。只是從先祖的遺稿中聽聞,一些翡翠珠寶固然是有的,但最重要的一件事物,只是一塊石頭。”
“石頭?”蕭中慧顯得很詫異。然而池寒可留上了心,腦海萬縷思緒當中突然就靈光一閃。
石頭……莫非是……?
只聽蕭半和聲音又低沉下來,輕聲道:“相傳鴻蒙之始,混沌初開,天地間誕生了十四顆神石,每一顆都有驚人的能量,十四顆神石齊聚,那便有開天闢地、顛覆乾坤的能耐……”
“什麼!”池寒忍不住叫出聲來。
自從兩年多前在大船上聽郭靖黃蓉夫婦說起過江湖中最大的秘密——“十四神石”的事情後,池寒隱隱覺得這傳言中威能無窮的十四顆神石,同自己有莫大的關聯。然而這兩年多來,池寒也算曆經了不少事情,卻再也沒聽到過有關於神石的隻言片語。
以致於在他的心中,也幾乎要遺忘掉了神石的事情。
這時乍一聽到神石的消息,池寒一顆心全然沸騰起來,比幾個絕色美人在自己面前跳脫衣舞還要激動。他顫着聲音叫道:“可是……可是那‘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他心裡其實早已認定了這事情,暗自揣測:既然是一對鴛鴦刀得到的線索,那多半是最後一顆神石。
“你……你竟知道?”蕭半和望着池寒的臉色更是驚訝,明滅火光下,他的面容都顯得扭曲。終於,蕭半和平復了一下心情,點頭道:“不錯,當初唐宗李世民得到了其中一枚神石,就以之獲得了天下。正是那第十四顆神石‘鴛’。”
見自己的猜想被證實,池寒的心情倒回歸於平靜。他還不忘看了蕭中慧一眼,那蕭中慧也正一雙美目疑惑地盯着他呢,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在昏暗的火光裡更顯得晶瑩。那副疑惑的表情,反而產生一種萌態。
池寒忽地就想起剛纔在黑暗中偷偷牽手的事情來,心中一跳,連忙別過頭去,耐着性子聽蕭半和講述。
只聽蕭半和又道:“唐宗得了天下,更不想讓人知曉他的秘密。可是那神石甚是奇妙,無論錘砸火燒,連印跡都不能留下,更別談銷燬。嘿嘿,那唐宗貴爲人皇,也沒了辦法,只好暗地裡將神石混雜在一些普通珠寶裡,藏進海邊的荒島中,又在島上佈置了重重機關,設下道道屏障,以防神石遺失。他鑄造鴛鴦刀這一對神兵,其實是作爲機關的鑰匙。”
原來如此,池寒將那些來龍去脈聽了個明白,不由心底讚歎。但也疑惑,問道:“蕭大……”他看了蕭中慧一眼,忽地改口道,“蕭叔叔,那些久遠秘事,你怎地知道得那麼清楚?”
蕭中慧聞言,也覺出了池寒稱呼的改變,黑暗裡臉色一紅,幸好光線昏黑,看不出來。她也附和着連連點頭,看着蕭半和的臉色滿是疑惑。
蕭半和憐愛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又看看池寒,長長嘆了一口氣:“我蕭家先祖,正是當年幫助唐宗鑄造鴛鴦刀的名門望族——蘭陵蕭氏!”
池寒倒吸一口涼氣。蘭陵蕭氏,熟知中國歷史的多半多知道這個世家,那是中國古代的頂級門閥之一,自南北朝時就已經名滿天下,南齊和南樑兩代王朝,皆是有這一家族的人馬開創。到了李唐時期,蘭陵蕭氏一族更接連出了許多宰相,世人有“兩朝天子,九蕭宰相”的稱呼。
如果是這個氏族,知道這許多秘密也就不足爲奇。
蕭半和說完後,滿臉自傲,縱聲大笑:“寒兒,你既然與慧兒兩人能奪回這鴛鴦刀,足以證明你們之間的緣分。我畢生的心願,其一,是報殺父之仇,當年我父親偶得鴛刀,小心保管,鰲拜爲了搶奪,竟然幾乎屠盡我家滿門!其二,便是讓這神石重見天日。”
他忽然走過來,一隻手拉住池寒的手,另一隻手拉住蕭中慧的手。然後,他將他們倆的手掌拉攏一處。
蕭中慧和池寒都覺得臉頰紅得發燙。
“如今這第一個願望麼,也算完成了。我活了大半輩子,老了,還暈船,這第二個願望,還需你們去完成。”蕭半和的目光中透出炙熱來,“我這丫頭生性好動,看管得再嚴,也還是被她尋隙溜出去闖江湖。也好,是該去江湖走走的年紀了……只是……我終究放心不下。”
蕭半和絮絮叨叨地說了這麼多,突然又鄭重起來,道:“池少俠,我這女兒,就託付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