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她承認自己對僱主的瞭解程度並沒有自以爲的那麼足夠。雖然說,身爲一名被僱用的廚師,只要確定老闆挑食的情況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爲人不難相處、每個月五號會在自己銀行戶頭裡見到美妙的薪資即可,其它的事,都不該是她要關心的。
可是那指的是一般情況而言,但眼下,似乎不能稱作是“一般情況”
啊。照她這個安分守己老百姓的標準來說,簡直可以說是很嚴重了。
自從那天那輛囂張的跑車不客氣的撞壞大門,那響徹雲霄到足以轟破所有人耳膜的警鈴聲,正像是某部黑社會寫實片的開幕曲。住在這幢別墅裡的人們,其美好祥和的時光一去不復返,再也不是鮮少有人前來拜訪的人間淨土,再也不是遺世獨立的清幽美境……所有曾經美好的一切,都不再是了。
憂鬱的美眸靜靜的望向窗外的各式喧鬧情況,連嘆息的力氣也發不出來。沒有人能在連續嘆氣三天之後,還能堅持不懈的持續下去,那實在是太高難度了,沒練過的凡人不可多爲之,會真的掛掉的。被撞壞的大門正在換裝更新更好更防盜……呃,還得更耐撞的新鐵門。從那鐵門的厚度來看,用來製造保險箱都足夠了。三五個工人正在那邊忙着,而離大門不遠的右側花園——那裡曾經是她下午茶的第一選擇,如今每天固定有幾個人待在那兒,有時狀似園丁,給花花草草美容(說是毀容還更確切);有時人多一點的話,就乾脆圍成一桌打起牌來。當然,任何一個聚賭的場合,都少不了啤酒與香菸的存在,於是曾經清幽寧靜的小園圃,變成了烏煙瘴氣的所在。
再加上每天進進出出的各色人士,其中更不乏身穿花襯衫、身上紋着龍虎豹之類刺青,走路大搖大擺、行爲流裡流氣的人。這種打扮的人,她只在那種黑社會電影裡看到過,知道他們有個共同的名字:或者叫小混混,或者叫小嘍囉。
奉嫺其實多少聽說過老闆母親那邊的家庭是相當複雜的,可是一直以來老闆那典型二世祖作風——吃喝玩樂滿世界趴趴走、過着遊手好閒幸福而無聊的生活——讓她以爲那個複雜的家庭不會與老闆的人生有太大的關係。畢竟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外緣的人,也似乎從來與那邊沒有往來,不管是生活上的,還是其它方面,都切割得一乾二淨。顯然……是她的認知有誤。原來還是有往來的,而且,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那邊”的種種,直到少爺三十歲開始,才被允許正大光明的過來干擾。
當然,這五天以來,她的後悔情緒也不斷往上飆升。她如今已經開始爲着今年七月纔剛簽定的新一輪五年工作契約而後悔得生不如死。
奉嫺開始怨天尤人的遷怒起來。都是因爲那見鬼的奉氏規矩!若沒有那些不人道的條文,她又哪需要在已經累積夠了競選年資之後,還急巴巴的又簽下新的工作約?她其實是可以在接下來的一年多裡遊山玩水四處鬼混不必工作,只消等待“奉主競賽”日期到來即可的!可是因爲她不想在競選結束之後,被奉氏大長老們隨意指派工作,雖然以她競選者的身分來說,那些被指派的工作絕對是世人眼中優到不能再優的差事。可是她纔不領情,但凡是奉氏領導中心的期望,都是她樂意去抗拒的。
所以……眼下的新契約,只能說是作繭自縛的失策了。 wWW Tтka n C〇
不行!她得自救。眼下這個最佳養老所在,正朝着龍潭虎穴的方向質變,她要不盡早脫身,遲早會被一些爛事波及,到時哭都沒地方哭!她是一個如此熱愛世界和平的人,所以她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跟老闆討論她的新工作契約,最好能說動他看在她爲他服務了五年、大家合作愉快的份上,讓她閃人。
雖然她已經不敢自大的說對這個老闆有多深的瞭解,但關於解除工作合約這件事,相信他是不會加以爲難的,金鬱騏向來就不是個難纏的僱主。
前提是——她得找得到他。
“趙嫂,金先生還是沒有回來嗎?”自從跑車撞大門那天起,金鬱騏大少爺的行蹤便成謎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被“保護”了起來,還是在跟滿屋子找他的人躲貓貓。
“今天還沒見到他,也不知道是出去了,還是在地下室。”趙嫂手裡不停的刨着芋頭去皮,隨口回道。
“送下去的餐點都有吃嗎?”
“每天晚上那份倒是都吃完了,早餐午餐大多是沒動過的。”趙嫂想了下,嘆了口氣。
“以後……都是這樣的日子嗎?”奉嫺小心試探着。趙嫂在金家服務二十幾年了,雖然不見得了解老闆母親那邊家庭的情況,但對於一些跟老闆有關的內幕,相信是知道許多的。
趙嫂擡頭看了奉嫺一眼,好一會才道:“等到事情有個結局,就會好了,畢竟少爺對那邊的事沒一點興趣。”
“是這樣嗎?”
“是啊。”淡淡的應着。
見趙嫂不欲多說,奉嫺也識趣不追問。反正是問不出結果的,一徑糾纏,只會惹人厭煩,不會獲得更多,就不必浪費口水了。奉嫺向來是很能掌握分寸的,所以縱使心裡着急,也只好暗自嘆氣。改了個話題,問道:“明後兩天我原本排休假的,現在這情況,還方便離開嗎?”
“應該是沒問題的。”趙嫂想了下,還是多說了幾句來寬慰她。“有一些人可能會因爲太想知道少爺的下落,所以會注意你的行蹤。不過其它與少爺無關的事,他們不會留意,也不會管,你別擔心。”
雖然心中早有預感,可是明確知道自己在外頭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注意着,還是臉色爲之一變。要不是手上正在處理梅乾菜,還真想揉着額頭哀鳴幾聲。在這種被人監視的情況下,她哪敢回家!更別說回去向來隱於世人目光下的奉氏祖宅了。這些無法無天的黑道人士,誰知道哪天會不會爲着自己的需要,隨便拿她當炮灰犧牲掉了。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她知道這些每天進進出出金宅的人,雖然在她眼中只有一個相同的名字——黑道人士;但是他們還是分成好幾派的,有的人對金鬱騏帶着善意,有的並不。不必多想也知道這一定與爭權奪利有關,任何與權錢沾上的事物,就會有爭奪;爲了守護自己的利益,其利益相近的人就會組成派系對抗那些與他們利益相沖突的人,然後一大票人亂成一團勾心鬥角。
奉嫺一點也不想知道這些人共有幾派、誰善誰惡;也不想知道金鬱騏這個公子哥怎麼這麼倒黴的明明執垮了大半輩子,而且正努力把大半輩子變成一輩子時,卻被拖進了這麼一池黑不隆咚、深不見底的泥潭裡。
難怪他要逃了,要她也會做出這樣英明的決定。
不過,金大少也實在太不仗義了,好歹她服務了他五年,幫他做了多少味道百分之百同於原版的“肯德基炸雞”和“麥當勞薯條”以滿足他的口腹之慾;而且職業道德好到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來找她挖八卦新聞的狗仔吐露出這個“世界知名貴公子美食家”的種種秘辛。
誰會知道,當他喝着PerrierJouetBelleEpoqueBlancdeBlanc這種世界上最昂貴的香檳、品嚐着世界上最昂貴的意大利皮埃蒙特的白松露,並將它們的歷史、產地、口戚、特色如數家珍的向世人做着權威且鉅細靡遺的說明時,其實心中想念着的是她特調的檸檬甘蔗汁,以及她常給他做的和風烤杏鮑菇?
誰會相信這個美食名家其實對油炸垃圾食物的熱愛勝過健康養生的美食?當他在報紙上的專欄大力呼籲着健康養生概念的同時,私底下老是把高熱量的零食當正餐吃,直到體重超過他訂定的標準之後,才自虐式的發奮減肥,直到“玉樹臨風貴公子”的身姿再現江湖之後,接着再不由自主的撲向垃圾食品的汪洋裡沉淪?如此不斷反覆,痛並快樂着。
金鬱騏在奉嫺眼中,是個好相處的老闆,是個執垮,是個半瓶水的美食家,雖然自制力極度軟弱,但又把外在的面子和形象視若生命,甚至可以高於生死。他爲了當一名撐得了場面的美食家,對世界上各種知名的食材下了工夫去研究瞭解——而她就是他的活動百科全書、萬能救火隊。當別個專家不小心談到他腦袋裡不具備的食材內容時,她就會不着痕跡的幫他作弊,讓他心滿意足的領受世人“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師啊!”的崇拜感嘆,而無須擔心自己對美食的“無所不知、博學多聞”的好名聲,會有被其它專家出題難倒的一天。
奉嫺覺得這個執垮大少兼併不那麼貨真價實的美食家還是頗爲神奇的。因爲他對美食的品味與喜好雖說不怎麼樣,但無法否認的,他確實有着敏銳的好舌頭,對各種味道有着細微的區分,這是身爲一個美食家或廚師的必備條件,而他又比其它人更精確,也是她願意繼續簽給他下一個五年工作約的重要原因之一——她需要他的舌頭……呃……這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好像很容易讓人想歪……算了,不研究。反正不管現在再怎麼在心中腹誹老闆,面臨的麻煩依然存在。她明天必須出門,但她一點也不想讓這十來個面目不善的黑道分子知道她在外頭的任何一個落腳處,不管他們對金大少或她個人抱着善意還是惡意。
“趙嫂,如果你今天見到了金先生,請他跟我聯絡一下好嗎?我需要跟他談一談。”
“好的。不過我想我大概也是見不到少爺,我會在晚餐的托盤裡放一張紙條,告訴他你找他。”趙嫂是知道她的擔憂的,自然願意儘量幫她一些。
“謝謝,麻煩你了。”她道謝。
“不會,不用客氣。”
做完手邊的準備工作,時間差不多了,開始作晚餐吧!以前只要先作好金大少的專屬餐點,接着就是宅子裡包括她三名工作人員的份量即可。
但現在不同了、在一大羣人駐守的情況下,員工餐不可能走精緻化,也沒機會在個人口味上多作考慮,全都是大鍋飯了事,總之能填飽肚子即可。
奉嫺是個專業廚師,從出師以來,第一份工作就是成爲金鬱騏的廚師,再也沒有其它經驗了。她已經習慣於客製化作業,爲她專屬的客戶服務;若不是突然跑來一大羣黑社會人士,她還沒有機會體會一下煮大鍋飯是怎樣的感覺呢。
真是難得的經驗,不過她永遠不會懷念就是了——當她每天都得爲了準備超多份量的三餐來餵飽那些來路不明的大胃王們而腰痠背痛的爬上牀奄奄一息時、總會這麼嘆氣着。
“趙月梅,五十四歲,在金家工作二十五年,原本在祖宅服務金老夫人的生活起居,直到二十年前正式來到金守恆住處當管家,一直工作至今。家庭人口簡單……”一名戴着金邊眼鏡、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辦公室一角的跑步機旁報告着他最近的調查結果——“李新全,金鬱騏司機,三十六歲,跟在金鬱騏身邊十五年,在國外讀書那四年也是貼身跟隨,孤兒院出身,一直在武術館打工賺取學費和生活費,在校成績中上。高三時在上學途中遭遇流氓斕路勒索,一時失手將兩人打成重傷入獄,才終止求學。學過拳腳功夫,認定其明面上名爲司機,實爲保鏢——”
“這個李新全是金守恆找來的,還是別人安排的?”在跑步機上運動的人打斷下屬的報告,沉聲問道。
“是金守恆找來的。這李新全出獄之後找工作四處碰壁,最後被更生保護協會的副會長李宏順引薦給金守恆當司機。李宏順是金守恆大學同學,所以金守恆纔會願意給有前科的李新全一個工作機會,帶在身邊考察一年之後,纔將他放到金鬱騏身邊。在這十五年內,李新全曾經瓦解兩次針對金鬱騏的綁架預謀,還有幾次……赫澤幫裡某些人私下對金鬱騏的‘邀請’,也是被他破壞的。”
“哦?一個只是身手不錯的人,就算能化解那些見財起意、完全不專業的綁架犯,可是要說能阻止趙家這邊派出的人,我可不信。”
“從資料上來看,並不能證明李新全有什麼了不起的身手。因爲我查過當年派出去的人,都不是以身手好着稱的角色。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以禮相待,可以拐騙誘哄,但不可以動手,沒有成功也無需感到驚訝。”
跑步機上的年輕男子沉吟了一會,沒再在這個話題上說什麼,只道:“繼續。”
負責報告的男子接着往下道:
“李新全至今未婚,平日休假時唯一的去處是他待過的孤兒院以及他學生時代打工的武術館。”對於這個人的生平算是報告完畢。頓了頓,翻頁,進入下一個人物簡報——“奉嫺,二十六歲,金鬱騏的專屬廚師,工作五年,是古老廚藝世家奉氏的學徒,學藝成績優秀,目前正參與家族族長大位的角逐……”“廚藝世家?奉氏?跟那個電視上很紅的秋氏比,如何?”
“秋家在這十幾年來名聲極爲響亮,在國際廚藝界也打下一定的知名度,但比起至少有三百年以上傳承的奉氏,還是有高下之分。在廚藝界,一個是歷史悠久的隱世名門,一個是超級爆發戶。”
“嘖!”輕蔑的噴笑道:“說到底,也不過都是煮飯的,什麼名門?什麼爆發戶?還不是傭人的等級,別搞笑了。”揮了揮手。“別扯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挑重點說!”
“是。”眼鏡男自然知道上司所謂的重點是指什麼。“奉嫺爲金鬱駿工作這五年裡,前三年跟着金鬱騏到世界各地參加美食展亮相打知名度,幫助金鬱騏成爲一名知名的美食家。這兩年由於金鬱騏在美食界的地位已經建立成功,也就漸漸少帶着奉嫺出國四處走,去年和今年都只帶出去一次——”
“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那個女人長得怎樣?”男子問。
“奉嫺的長相在一般人眼中或許清秀,但在我們這裡的評分只能勉強算是中等。若是以‘金滿樓’的標準來看,她連當個服務生的資格都沒有。”
“金滿樓”是全臺最昂貴、最華麗的六星級夜總會之一,那兒有最年輕美麗的女人,每個都不超過二十五歲,超過二十五歲而還能留在“金滿樓”的女性,那絕對是美貌和手腕皆高超的媽媽桑。
“所以你認爲這個煮飯的,不可能和金鬱騏有什麼工作以外的私人關係?”
“是的。不過這並不僅僅出自於毫無根據的‘我認爲’,而是這五年以來,金鬱騏確實沒有花多少時間在奉嫺身上。就算前三年總是結伴出國參加各地的美食展,除了共同出席正式場合外,其它私人時間,他們皆各自行事。金鬱騏花心風流的名聲,其實比他美食家的名號更爲響亮,因爲他總是輕易與各國美女發生緋聞。當金鬱騏帶着美女玩樂購物時,奉嫺通常一個人在各個傳統市場採購食材,精進自己的廚藝。”
“就算沒有私情……”想了一下,像是有點不甘心。“好吧!就算他們之間純粹是工作上的僱傭關係,但能在金鬱騏身邊長期工作,也實在不容易。爲什麼她可以?”
這可是非常難得的信任呢!趙月梅和李新全都是金鬱騏的父親爲他安排的人,自然是十足值得信任的,而奉嫺這個平凡的廚娘,最特別的一點在於:她是金鬱騏親自聘用的,而且已經爲他工作五年了。如果他們一直合作良好,不排除這個奉嫺會被金鬱騏聘用一輩子。他們太瞭解金鬱騏了,知道這個人有多麼缺乏安全感。他從來不交付別人信任,要讓他建立起對某個人的信任,恐怕得花費一輩子的時間——即使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亦然。
“她之所以可以,或許是因爲她出自奉氏。奉氏是個低調沉穩的家族,他們歷代子孫只專注於追求廚藝上的進境,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會放在心上。這種與世無爭的隱世家族,相對的也就單純。金鬱騏不見得對奉嫺交付出信任,但聘用她是合理的,因爲奉家的人不可能會對他有所圖謀。而依着奉氏的脾性,也不容易爲了更高的成就或更好的薪水或名聲而離職。當然,對金鬱騏來說,就算只是煮飯的,他也不喜歡三五年就換一張臉,重新熟悉起。別忘了,他小時候曾經食物中毒過。”
“也是。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跑步機上的男子嘉許的看了眼鏡男一眼。“金守恆死得太早,我一點也不意外如果他活得夠久的話,就會把金鬱騏需要的每一個下屬都安排妥當,確定那些人可以一輩子待在他身邊,不讓他遭受任何可能的危險。不過……哼!再怎麼老謀深算,他也算不過老天。他的兒子,終究沒那個命當一輩子執垮。”
眼鏡男靜靜聽着上司臉色快意的對金氏父子好一番嘲諷之後,才接着將剩餘的資料都報告完。包括奉嫺簡單的身世,然後就是這五年來金鬱騏來往過的、而今還稍有聯繫的友人。
男子停下跑步機,接過下屬遞過來的毛巾,擦拭着滿頭大汗,下指示道:
“那些吃喝玩樂的酒肉朋友不必放太多心思去關注。我還是認爲重點監視目標仍是金鬱騏身邊那三個人。若他們走出大門,就隨時派人盯着,別跟丟了。”
“放心,一定盯得緊緊的。”
“還有,我們需要的醫生,都找齊了嗎?”將毛巾隨手丟在沙發椅背上,男子倒了杯溫開水,一口氣喝完。
“當今權威的心理醫生都聯絡得差不多了。不過聽說當年那個主要的醫生一直行蹤成謎。‘那邊’正在大傷腦筋。”
“哈!”冷笑一聲。“沒有用的,只是白費力氣而已。”
眼鏡男沒敢搭話,靜立一邊等吩咐。
“我們就坐在一邊看戲,就看看那個阿斗到底會是什麼下場,看看鬥到最後,奪得那個位置的究竟是哪個人,然後……”話到最後,將未竟之語留在嘴裡,冷冷的笑了起來。赫澤幫的幫主大位不管由誰繼承,最終都會被他掌控住實權!
這是唯一的結果。這也是趙家人欠他的!
“奉嫺,我記得你說過這兩天休假,要不要過來我這邊玩?”
纔剛走出金家大宅,就接到奉嫣打來的電話。奉嫺聽到她的邀請,忍不住朝天空投去一枚白眼。到她那邊玩?這個說法可真是含蓄啊。
“小嫣,你最近在臺灣啊?真難得。”
“我一直都在啊,上次出國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可是個窮人,哪像你那麼好,隨時都可以公費旅遊。你上個月不是纔剛從法國回來?你去那邊玩了十五天,對不對?”又羨又妒的語氣酸酸的傳了過來。
“我今年也就出去這麼一次,沒什麼好說的。倒是你,今年的大半時間都在國外吧?”
“哪有!我只出去兩次而已。”
“是,你只出去兩次,可是加起來的時間就有六個月以上。”這傢伙,從來是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絕對不考慮回來乖乖工作。奉嫺記得有一次奉嫣甚至玩得太過頭,連買機票回國的錢也沒剩半分,千里迢迢的從南非打電話回來求救;而那時,她這個幾乎已經算是流落街頭的笨蛋是在南非警察局打的電話。
奉嫣是個有流浪癖的人,她拚命賺錢就是爲了滿世界亂跑。當她人在臺灣時,就是衆師姐妹們的災難日,尤其那些特別心軟的人,只有被乖乖驅役蹂躪的份。她會抓緊每一分鐘拚命賺錢,更會善用每一分閒散的勞動力來幫助她完成賺錢的任務……而當她在抓閒散勞力時,都會有個好聽的說詞——來我家玩吧。
如果說世界上最瞭解奉氏女廚們生活作息的人,除了負責管理的奉氏大總管之外,就非奉嫣莫屬了。尤其對她們的休假日,奉嫣絕對可以倒背如流,有時候當事人自己排了休假,都還有不小心忘掉的時候,但奉嫣卻是絕對不會忘掉的。
“小嫺,你太誇張了,我哪有出去六個月,事實上我一直在國內作牛作馬累得快要口吐白沬死掉了。我這個窮人現在連一張飛去高雄的機票都買不起,哪裡敢想出國這種事啊。我想我接下來三十年都沒有錢可以出國了。”哭窮。
奉嫺任由電話那頭的人哭個高興而體貼的不予打擾,步伐輕而緩的走在人行道上。金家宅子位於安靜且規畫良好的住宅區,交通非常方便,離最近的公車站牌只要走五分鐘就到了。
雖然沒有回頭張望,但憑着一種直覺,她相信後頭一定有人在盯着她,並密切注意着她現在正在通話的對象……奉嫣這傢伙實在打來得不是時候。不過,也好,她正在想着今天要上哪兒溜躂呢。原本想去可以上網的咖啡廳打發一整天的,也好將這個月的工作月志寫完,寄回奉氏。但現在接到這通電話,其它的打算都得作罷。只要奉嫣打電話找她,而她確實有空的話,她並不太介意被抓去幫忙一下。
“喂喂?小嫺,你還在聽嗎?不會是惡質的將手機丟到一邊,做別的事去了吧?那太過分了,要知道我現在窮得要死,通話費可不便宜,每一塊錢都是我的血汗啊!”
“我在聽。”奉嫺笑笑的迴應。她不是奉殃,擅長冷嘲熱諷;她也不是奉拘,總是拒絕不了別人的要求;她更不是奉微,全心全意熱愛廚藝,只要奉嫣大呼一聲“來交流廚藝吧”,就能讓她飛奔而去。
她只是一個看起來溫柔平和、從不與人結怨、不出惡言的……冷淡女人罷了。
“那好!看在我拿血汗錢揮霍在你身上的份上,你過來我家玩吧!好不好?”
“嗯……今天嘛……”雖然對奉嫣的交遊廣闊以及手邊一有錢就彷如人間蒸發無人可尋的能力很有信心,但基於同門之情,多少還是不希望給她帶去麻煩,哪怕可能性僅有百分之一。這也是她任由奉嫣在電話裡哭窮,而沒有爽快給個迴應的原因。
那頭的奉嫣發現奉嫺口氣非常動搖,當然不肯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連忙加把勁!
“小嫺,過來嘛,好嘛好嘛,大家好久沒見面了,我們多想你啊!大家都想聽一聽你參加法國美食展的心得,一定吃到很多很好吃的美食,也玩得很快樂吧?快點過來跟大家分享一下啊——你也知道小微那個廚癡,巴不得學會天下廚藝絕技,你正好可以過來跟她交流一下……”呱啦呱啦,又是一長串轟炸式的說服。
“我過去是無所謂啦……”奉嫺輕聲響應着,無言表明着不在乎被奉嫣這個搶錢瘋子抓去當勞力使用。
“那太好了,你快過來——”發現說服成功,就要掛掉電話以節省通話費的浪費。
“等等,小嫣。”奉嫺很有經驗的趕在被結束通話前叫住她。“我先跟你說明一下。我最近有點小麻煩,可能有人會特別關注我的行蹤,以及跟什麼人往來之類的。對於這一點,你要有點心理準備。”
那頭的奉嫣渾不在意的笑道:“沒事兒,你就過來吧!我下個月換房東。”意思是,就算有人因爲奉嫺而盯上她,也得找得到她人才行。這可有點難度,有時候她連自己隔天會在何處落腳都不見得搞得那麼清楚。
聽到她這麼說,奉嫺就放心了。任何一個想盯住奉嫣的人(假使真的有的話)就要有跟着浪跡天涯、以及一路迷路到哪兒算哪兒的心理準備。
“那好,我這兩天住你那兒了。”
“沒問題!快過來吧!”
收線。輕輕吁了口氣,正要將手機收起,卻發現有一則簡訊正好傳來。她沒急着看,擡頭看到一輛公交車正好駛了過來,是通往市中心的車號,她跟着人羣上去,找了個座位坐下後,纔打開簡訊查看。簡訊上的號碼很陌生,但內容並不——奉嫺,我是金鬱騏,晚上九點msn見。請以這個賬號和密碼登入。然後,下方是兩串由數字以及英文字母組成的賬號和密碼。
“很好,這下子更像是黑社會電影了……”輕到幾不可聞的咕噥聲,她揚了揚眉,將手機收好,轉頭看向窗外的天空;那一片烏煙瘴氣還真是應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