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但是元熹公主話中的深意,元鵬早已聽得一清二楚。
即使她沒有再追問下去,可在她心中,或多或少還是對這個一直以來爲她所深信不疑的兄長,產生了一些零星的芥蒂。
她只能在心裡一遍遍地勸服自己,元鵬是有苦衷的。
無論他瞞着自己多少事,終究還是不會牽扯上利用,欺騙,傷害這些字眼。
如今也只有回到王府,她或許才能瞭解清楚一些事情的來龍去脈。
也只有親眼看到高珩和燕王府已經平安無事,她這顆懸着的心才能完全放下。
“皇兄,我現在想回王府,你應該不會再攔着我了吧?”
她從薄霧瀰漫的湖面上收回視線,眼波流轉,朝着元鵬擠出了一個牽強的笑容。
“照你不依不饒的性子,怎麼不問問,燕王爲何能脫離險境呢?”
而元鵬眉睫輕動,看出了元熹公主臉上悶悶不樂的神采,便故作輕鬆地開口試探了一句。
因爲他此刻心中也在疑惑,高珩之所以準確無誤地尋到程金枝的下落,真的只是巧合嗎?
“如果皇兄想告訴我自然會說,如果不想告訴我,就像剛纔那樣,我問了也是白問。”
元熹公主微一聳肩,將手支在身旁的木柵上,故意唉聲嘆氣地垂下了眼簾。
“熹兒,我一直都在跟你說,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皇兄只希望你能和自己心愛的人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其他的,你不用插手。”
元鵬見狀也轉過身來靠近闌干,朝着這片皺碧疊紋的湖面輕輕地閉上了雙眸。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是燕王親自帶人從太子手下把程金枝救回來的。所以換句話說,是他自己救了自己。”
“什麼?”
聽到程金枝已經被高珩救回王府,元熹公主氣息一滯,眼中閃過了一抹失落之色。
隨即低下頭去,帶着感慨而又有些自嘲的語氣,幽幽地道出一句。
“他終究還是找到了程金枝。”
“他是找到了,但是我也打探到,程金枝險些被人放火燒死,身受重傷,恐怕連腹中的孩子也難以保住。雖然外人不知道到底是誰所爲,可你我都是心如明鏡。”
元鵬語氣沉重地說着,心裡不禁爲程金枝感到了一絲淡淡的惋惜和憐憫。
但是在身旁的元熹公主聽來,反而讓她心中生出了些許愉悅的情緒,只是並沒有顯露在臉上。
即便她不願意承認,事實卻是,原來自己是如此地憎恨程金枝。
“這個太子,竟然這般心狠手辣,恐怕就算讓他殺了自己的親兄弟,他也一樣下得了手。”
她故作憤慨地沉下一口氣,擡手抓緊了身前的闌干,已經不想在這裡繼續待下去。
與此同時,心裡也升起了一個在她看來,早已經經歷過深思熟慮的念頭。
太子對高珩始終都是最大的威脅。
即便元鵬口口聲聲說是爲了她好才制止她插手這件官銀舊案。
但是如今自己已經在高珩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消失無蹤,哪怕是裝模作樣,她也必須去對程金枝聊表關心,陪在高珩身邊替他分憂解難。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去做她一直想做,卻一直受阻的事。
就是親自進宮向周帝說明當年官銀舊案的始末,
依元熹公主所想,只要周帝得知此事的真相,元鵬即使再不願意她插手此事,最後也一定會爲了她這個妹妹而出手相助。
“你這個時候回去,他眼裡也只有程金枝,你又何必給自己添堵呢?還有,如果你想瞞着我去向周國皇帝告發太子,不僅是你自己,就連咱們整個大楚,恐怕都要受到連累。
見元鵬直接猜中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元熹公主秀眉一跳,突然覺得心頭一陣滯悶。
原本因爲歸心似箭而邁開的腳步,又很是謹慎且有所顧慮地收了回來。
“這件案子是周國的太子一手所爲,與我們大楚有何干系?”
“因爲那筆錢,我們確實收下了,無論我們知青與否。”
元鵬側過頭神情凝重地注視着元熹公主,眼中閃爍着意味深長的光芒。
“你以爲,周國皇帝真的想和咱們大楚和平共處,永結秦晉之好嗎?縱觀大周建國以來,只要是處於弱勢的地域或國家,哪一個最後不成了他們的盤中之食?他表面上對我們客氣有加,心裡又何嘗不想等到一個有利的時機,然後將我們連根拔起?雖然在你看來,這不過是太子爲了建功而拉攏的一種手段。可在周國皇帝眼中,我們就是意圖串謀當朝太子,心懷不軌,甚至是謀反。”
他鄭重其事地說着,見元熹公主神色動容,顯然已經相信了大半。
繼而鬆弛兩頰的肌肉,沉吟片刻後,才繼續語重心長道。
“這也是我,爲何不想讓你插手此事的原因。其他的事,只要燕王願意,我都可以盡力去幫,唯獨這一件實在太鋌而走險,我身爲大楚的皇子,絕不能拿家國的安危來做賭注。”
“皇兄,是我錯怪你了。”
元熹公主低低地垂下眼簾,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地嘆了口氣。
剛纔心裡所積壓的那些讓她耿耿於懷的疑惑,如今也在這一剎那消散了大半。
“其實有時候我覺得,比起皇長兄,你更是個心懷家國天下的人。”
元熹公主口中所提到的“皇長兄”,便是楚王親封的南楚太子,也是南楚未來的皇位繼承人。
而聽到自己妹妹親口道出這樣的話,元鵬表面上雖然只是搞怪一笑,心裡卻波瀾起伏,讓他下意識地抓緊了手邊的闌干。
“心懷家國天下不重要,父王喜歡才重要。”
元鵬語帶調侃地挺起脊背深吸了一口氣,眼底卻涌上了一股濃重暗流,夾雜着一絲隱而不發的恨意。
“只要你這個妹妹相信我,理解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片刻之後,他便調轉臉色,滿目欣慰地看向了元熹公主。
“好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反正兄長再好,也終是比不上新婚燕爾的夫君啊。”
元鵬說着鬆弛身體,壞笑着朝元熹公主眨了眨眼睛,使得原本有些凝重的氣氛也頓時變得輕鬆了許多。
因爲他知道,現在的元熹公主就算回到王府中,也不會再像剛纔那樣瞞着自己衝動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