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高珩救人及時,程金枝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可是由於她懷着身孕身子本就虛弱,後來又接二連三地受到驚嚇。
不僅遭到太子輕薄,還在冒着生命危險的情況下孤身挾持太子與衆人對峙,整個人一直都處於高度緊張和疲憊的狀態。
最後還身陷火海與死神擦肩而過實在遭受了太多身體和精神上的折磨和重創。
即使太醫拼盡全力挽救,她腹中這個未滿三月的孩子還是沒能保住。
除此之外,她的左臉也因爲受到大火的侵蝕而留下了一片難以磨滅的燒痕。
極有可能一輩子都揮之不去。
“我還是來晚了,還是來晚了......”
看着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程金枝,高珩擰緊眉峰,幽深的眼眸裡滿溢着一種深切的傷痛與內疚,泛紅的眼眶中淚光閃爍。
他伏在牀邊,抓着程金枝的手抵在額間,上頭被火灼傷的痕跡仍然清晰可見。
曾幾何時,高珩以爲自己這些年曆經艱辛擁有如今的地位和榮耀,就算不能庇護天下人,至少已經有能力保護好身邊那些他想保護的人。
可事到如今,他卻驀然發現,讓他無能爲力的人和事太多了。
在人世間這些最珍貴的情感面前,終究是做不到無堅不摧,也做不到百毒不侵。
此刻在他心裡除了不斷蔓延的自責與傷感之外,通通都是對太子那入骨的仇恨。
如果說從前的他是爲了生存和家國天下而走上這條非生即死的奪嫡之路。
那現在,他還要以復仇爲名。
他一定要讓這個冷血狠毒,從來都一心只想除掉自己的所謂兄長,付出應有的代價。
“殿下,下官一定會竭盡全力救治王妃,讓她恢復如常,光彩如故,還請殿下莫要太過傷心。”
此次入府替程金枝診治的太醫,就是之前在趙皇后下毒污衊慧妃一事中曾幫助過高珩的賀荃。
他躬身立在一旁出言勸慰了一句,從未見過高珩如今這副傷心痛苦之態。
再聯想到程金枝的遭遇,心裡也不禁爲之感到嘆息。
“那一切就有勞賀太醫了。”
聽到賀荃的話,高珩深吸一口氣微微擡起了頭,視線卻仍然緊鎖在面前的程金枝身上。
此時此刻,高珩自然迫切希望程金枝能快點醒來,能快點恢復往日的清新靚麗,樂觀開朗。
可是,一想到失去孩子和遭到毀容的事實,他整顆心就猛地揪在了一起,連呼吸都感到了一陣像是心肺被撕裂的痛感。
“是,請殿下放心。”
賀銓聞言急忙恭敬地行了個作揖之禮,躊躇片刻,復又開口道。
“只不過,王妃雖然身體受到了重創,但是在下官看來,這心裡的傷痛比起身體想必更甚。不過殿下對王妃情深至此,定然會時時常伴左右,關懷備至,王妃素來是個樂觀康健之人,一定會很快就安然無恙的。”
“我會一直陪着她,再也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高珩容色傷感地說着,擡手覆上了程金枝燒傷的左臉,低低地垂下了眼簾。
“只是...有些事瞞得了她一時,卻瞞不了一世。”
“下官知道殿下在憂心什麼。”賀荃聞言正色道,“雖然燒傷極難治癒,但並非不可治癒,下官記得有一種極爲稀奇的奇藥可以治癒世間所有傷疤與陳年舊痕,待下官回去即刻翻看醫書,等確定藥理之後,就立刻來告知殿下。”
“我要見三哥,你們讓我進去,三哥,三哥!”
還未等高珩點頭應聲,忽聞門外一陣響動,傳來了高勳萬般急切的聲音。
緊接着,只見他火急火燎地推門而入,在看到面色嚴峻的高珩之後,這才突然間安靜了下來。
自程金枝失蹤之後,高勳也是度日如年,寢食難安,一直處在緊張和憂心的狀態之中。
只是連高珩都對此事無能爲力,他自然更加束手無策,只能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
直到一大清早聽聞高珩從火海中將程金枝救回了王府,這才頂着一夜沒睡的熊貓眼,早飯都沒吃就直接朝着燕王府奔了過來。
“三哥,金枝她…她怎麼樣了?”
看着高珩無比沉重而傷懷的神情,他收緊兩頰的肌肉,像是突然轉了性子,小心翼翼地往屋裡頭走了兩步。
卻不敢直接走到程金枝牀邊去探望。
“她…會好起來的。”
高珩原本想開口道明程金枝現在的狀況,但是當視線觸及到高勳眼中那憂心忡忡的神采時,話到嘴邊,還是給嚥了回去。
明明是自己沒能保護好心愛之人,此刻又何必再多讓一個人去承擔這份痛苦呢?
“什麼叫會好起來?她現在很不好嗎?”
高勳抿緊脣角看着被牀榻簾帳所遮住臉的程金枝,心裡那股不祥的預感蔓延而出,整個人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猶豫少頃,這纔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快步走到了牀榻邊。
而就在他的目光落在程金枝臉上的一剎那,看着那片觸目驚心的燒痕,眼中爆發出了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
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把眼面前毫無生氣,傷痕累累的程金枝,和昔日裡那個樂觀開朗,明豔動人的女孩聯繫在一起。
“金枝!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他情緒激動地大喊着,無比心疼地凝視着程金枝那原本細膩白嫩的臉頰,眼圈泛紅。
默然半晌,這才調轉臉色咬緊牙關,眼底深處翻滾上來一陣強烈的怒意。
“是太子,是太子放的火,是他想燒死金枝!我不明白,我們都是兄弟,爲什麼他的心就這麼狠毒,就這麼殘忍!”
“六弟!”
見高勳當着賀荃的面口無遮攔,高珩立時出言喝止了他,心裡卻也是一片慘白與悽然。
“可我說的都是實話。”
高勳壓低聲音很不情願地扁了扁嘴,繼而面露慍色,很是不解地看向了高珩。
“三哥,金枝都這樣了,你爲什麼還能忍得下這口氣?”
“這只是暫時的。”
高珩微閉雙眸,將眼中的恨意隱進了眸光深處,骨骼分明的五指卻緊緊地攥住了手邊的被褥。
“我現在若是不忍,你今天不止看不到金枝,或許,就連我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