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等救駕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高珩隨行的下屬沈鈞原本就在不遠處候命,現如今見高珩“遇襲”,匆忙帶着一幫手下跑了過來。
“沒什麼大事,幸好這茶不是燙的。”
高珩平靜地拿出手帕拭了拭臉上的茶漬,臉上並無怒意。他意味深長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程金枝,走到她身邊半蹲了下來。
“又是你。”
“燕...燕王殿下,要不要讓我再幫您擦擦?”
程金枝笑容僵硬地捲起袖口伸到了高珩面前,心裡愈發得忐忑不安。
“自本王踏入程府開始,你便一路尾隨,到底意欲何爲?”
高珩拿開程金枝的手,將聲音壓得很低,犀利的眼神似能看穿一切,看得程金枝渾身發毛,匆忙移開了眼睛。
“什麼意欲何爲,要不是你一直纏着我的寒清哥哥,誰要理你啊!”
程金枝憤慨地想着,眼神無意間瞥見正躲在人羣中探頭偷笑的程煜,想起那股肉股股的撞擊力,心中已然明瞭,兩隻眼睛頓時瞪得跟銅鈴似的。
“是你,剛纔就是你這個胖小鬼推的我!”
程金枝猛地站起身來,二話不說就要竄入人羣中去抓程煜,程煜雖然身材敦實,但人也算得機靈,見程金枝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立刻撒腿就跑。
“你還跑,你給我回來!”
正當程金枝捲起袖子準備追上去時,只覺肩膀被人用手指緊緊扣住,愣是給拽了回來。一扭頭,剛好迎上高珩泛着寒光的眸子。
“你要去哪兒?”
“當然是自證清白啊!”
肩膀被掐得生疼,程金枝使力掙扎了幾下,心裡早已把不見蹤影的程煜和眼前的高珩做成小人,拿針紮成了馬蜂窩。
“殿下,”顧寒清見高珩有爲難之意,即刻上前賠禮道:“金枝她絕非有意爲之,還請殿下不要怪罪。”
程金枝擡眼望着顧寒清焦急的神態,心中一時間安定下不少。自她生母去世,在這人情寡淡的程府之中,所有人都將她棄如敝履,此刻能有人願意爲她求情,已是難能可貴。
由於事發突然,雖然程衍在偏廳尚未露面,但張氏已經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張氏的貼身婢女秋華是個面相刻薄的中年女人,還未等主子吩咐,她便衝上前去,當着衆人的面,朝着程金枝劈頭蓋臉就是一巴掌。
“你這個死丫頭,連壺茶都端不好,看看你乾的好事,這要傷着了燕王殿下,你就是有一百條命也賠不起!”
只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襲來,程金枝滿腹委屈地捂着左臉,心底深處的某一塊地方正在隱隱作痛,她緊咬下脣死命地強忍着淚水,整張臉都給憋得通紅。
爲什麼不反擊,在你們眼中,難道我的命就不是命?
任人宰割了這麼多年,低聲下氣了這麼多年,你們真以爲我好欺負?
那婢女見程金枝不答話,擡手又想揮出一掌,而一旁的張氏只是冷眼觀着,嘴角甚至扯出了一絲嫌棄的嗤笑。
“住手!”
就在程金枝心中積壓多年的怨氣要爆發之時,顧寒清突然一聲喝止,毫不客氣地伸手握住了那婢女的手腕,平素溫潤似水的眸子裡閃現出了懾人的怒意。
“表少爺.....”
“如何處置,燕王殿下自有決斷,輪不着你在此暴虐行事。”
“是是是,奴婢知錯了。”
見該演的戲都演足了,冷眼旁觀的張氏這才故作自責之態,走到高珩面前躬身賠禮道:“燕王殿下,都怪我平日裡對下人管教不周,才教出了這麼個笨手笨腳的丫頭,還望您大人有大量切莫動怒。這樣的人我們程家不會再留,全權交給燕王殿下處置便是。”
“什麼?”
程金枝猛一擡頭,雖然明知張氏不會替自己求情,可這番不痛不癢的狠話,還是讓她覺得冰寒徹骨。
“下人?”高珩眼波流轉,“夫人恐怕是口誤了吧?”
張氏一愣,臉色變得有些難堪:“不知殿下此話何意?”
“我聽顧少爺說過,這位不是貴府的丫鬟,而是程大人的女兒,程家的三小姐。”
高珩此話一出,不僅是張氏,就連周圍的賓客也大驚失色。
程府是京城首屈一指侯門大戶,其子女哪一個不是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如今被告知這個跪在地上的卑微婢女竟是靖國公的女兒,這除了是在暗示程衍刻薄晚輩,打的更是整個程家的臉。
“這個面癱王爺,竟然在這麼多達官顯貴面前說我是程家的三小姐。”
看到自己的身份得以昭雪,程金枝就像是在看救命恩人一樣注視着正氣凜然的高珩,心中對他和顧寒清頓時感激不已。
“哦,她…她並非老爺的親生女兒…”張氏臉上滿是不自然之色,嚅囁道,“當年她母女倆流落街頭,是我們家老爺好心收養了她們…”
“原來是這樣。”高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中卻全無信任之意,“看來程大人行的是善舉,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其實不單是高珩,在場的其他賓客大多也都是將信將疑,畢竟張氏的話錯漏百出,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被高珩問得措手不及,只是在竭力敷衍。
“什麼流落街頭,這個女人還真是會睜眼說瞎話。我娘是名正言順的程府三太太,當年整個程府的人都知道,我不是親生的難不成是石頭裡蹦的?”
程金枝憤憤地瞪了張氏一眼,本想將這些話都喊出來,卻見顧寒清在暗中給她使眼色,讓她不要輕舉妄動。
“罷了,這是程大人的家事,我作爲一個外人確實不該多管閒事。若是有什麼地方言辭有失,還請夫人不要見怪。”
“是我們的人無禮在先,殿下言重了。”
“至於程小姐,她本是無心之失,還請夫人也不要爲難。”說到後半句,高珩的語氣陡然加重,“如果夫人願意給本王幾分薄面的話。”
張氏聽着高珩口中的”程小姐”,不禁眉間一顫,心中更是疑竇叢生。畢竟高珩和程金枝素未謀面,他沒道理如此慷慨,究其因果,還是因爲他們二者之間夾着一個顧寒清。
可礙於場合,她也只能高雅有禮地強顏歡笑道:“燕王殿下這是哪兒的話,殿下寬厚仁慈,我自當不會爲難,請殿下放心。還望殿下能移步客房稍作休整,否則我們老爺可要埋怨我招待不週了。”
接着又對跪在一旁的程金枝喝道:“今日燕王殿下不加怪罪,是你命大,還不快謝恩!”
“是,謝...謝燕王殿下。”
程金枝顫顫巍巍地埋下頭長出了一口氣,像是一場肅殺過後,終於迎來了生的希望。
“姑娘快起來吧,我三哥難得憐香惜玉,你運氣真好。”
高勳笑嘻嘻地朝程金枝眨了眨眼睛,還未等程金枝有所反應,他就已經感受到從背後襲來了一陣涼意。
“難得是多餘的。”
高珩將手搭在他的肩上,面無表情地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