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年紀輕輕,能在江湖上有如此大的威望。靠的,都是他這一身本事搏來的。
仗着這身本事,葉歡多少次死裡逃生,壓得整個江湖擡不起頭來。而他這身本事的由來,卻只有五個字:太阿造化禪。
太阿造化禪參透天地萬物,既參無情世界的世間百態,也參有情世界的世態炎涼。葉歡行走天下,見慣萬事萬物,他的修行境界也在不動聲色中提升。
這太阿造化禪的來歷十分玄奇,乃是傳承自葉歡的師父憐花大師。但憐花大師本身並未修習,世間修行太阿造化禪之人,也僅僅是葉歡一人而已。而憐花大師一死,知道這門功法的也僅剩下葉歡了。
所以,這五個字從陳司晨口中說出,葉歡十分奇怪,心中暗暗琢磨,他是如何知道的。
這太阿造化禪,乃是修行不世的法門,能在一舉一動之中,參悟修行的真諦。不說其他,太阿造化禪共有七重境界:一禪天,二禪天,三禪天,金剛經,羅漢境,菩薩境,如來境。
而葉歡現在,也僅僅修行到三禪天,便相當於神通境,在整個江湖上罕逢敵手。至於三禪天之後的境界,葉大少就算望上一眼,都可以說是幻想。
陳司晨視線望着葉歡,雙目之中綻放着灼灼光芒,他開口道:“我所修煉的大夢浮生之法,乃是無情之道,斷悲喜,絕塵緣,修煉到無慾無念,方臻化境。而你修煉的太阿造化禪乃是有情之道,流連紅塵,牽絆人情冷暖,方爲修行。”
說到這裡,陳司晨嘆口氣,道:“無情之道,我已修了百年,卻仍舊無法走通這條路。我想,你現在的情況也是這般吧?”
葉歡年紀輕輕,至於修行路上的艱難,是一直都很艱難。但體會並沒有陳司晨這麼深。
陳司晨看着葉歡,道:“我想無論是有情之道,還是無情之道,都無法走通這條路。或許只有兼而習之,纔能有一線生機。”
陳司晨緩緩道:“你傳我太阿造化禪,我傳你大夢浮生之法,你我共修有情無情之道,若真能勘破這一關,你我東西而立,忽分天下。”
葉歡略略皺眉,道:“我能夠信任你嘛?”
陳司晨道:“我陳司晨行走天下,從來言出不二,落地生根,今日之事,難道還會誆你不成。”
“那麼……”葉歡略頓了頓,道:“那麼你覺得我值得信任嗎?”
如果陳司晨真的言出不二,將大夢浮生之法盡數傳給葉歡。但葉大少呢,真如果將太阿造化禪刪改幾字,那就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足以將陳司晨至於死地。
陳司晨頓了頓,道:“我願意相信你。”
葉大少的人性在江湖上有口皆碑,那是相當的惡劣。卻是沒想到,這世上如此信任葉歡的一個人,竟然是葉歡的敵人。
而事實上,這一刻的葉大少真的是值得信任的。求道之路,貴乎心誠,如果葉歡答應陳司晨,那麼二人將是這條路上唯一的同行人。二人同求一道,必定要心意相通,互相坦誠方可。
至於二人之間的仇恨……陳司晨說得不錯,大家求的是至高無上之道,那所謂的恩恩怨怨其實也算不得什麼了。
這一刻,葉歡的確動心了。陳司晨畫了一張大大的餅在葉歡面前,面對這張大餅,葉大少不能不動心。
沉默的站在那裡,葉歡陷入了深思,陳司晨目光看着葉歡,等待着他給出答案。
良久,葉歡睜開眼睛,搖搖頭道:“前輩的想法很大膽,但是……我不能答應。”
“你不答應!”陳司晨一怔,葉歡這話實在出乎他的預料,他道:“你可要知道,我們兩人將走得是一條怎樣的道路。這條路若是走通,天下人在你我眼裡都不過芻狗一般。”
葉歡搖了搖頭,開口道:“前輩也說了,我所修乃是有情之道,留戀紅塵。至於前輩說的無情之道,所謂絕情棄欲,我怕是行不通的。”
陳司晨皺起了眉頭,看葉歡的目光像是看一隻怪物一般,他詫異的開口問:“就是因爲這個。”
“就是因爲這個。”
“你莫要忘了,你可是個佛門弟子!”陳司晨忽然開口,說了一句不倫不類的話。
“我自然是佛門弟子。”葉歡道:“但我佛,也是有情的。”
“愚蠢,無知!”陳司晨破口大罵,道:“不說其他,真若走通了這條路,就是那漫長的壽元,你都沒有半點動心嘛!”
葉大少怎麼可能不動心,他搖搖頭,道:“死亡自然恐怖,但這世間還有太多,我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假若死亡不可避免,那麼陪着那些重要的人一起變老,或許,也是一種值得吧。”
“那只是一羣大猩猩!”
“那就做一隻大猩猩吧,也沒什麼不好。”
陳司晨看着葉歡的表情,知道自己再無法說動他。但葉歡的想法,實在匪夷所思,怎麼會有人放着面前天大的果子,而不屑一顧呢。
這或許就是有情之道和無情之道的區別,無情之道絕情棄欲,天下萬物皆可拋之腦後。有情之道,卻又諸多羈絆,難以放棄。
葉歡不是不動心,只是當兩個選擇擺在面前時,葉歡選擇了另外一種。此時此刻,二人之間的談判已然結束,誰也無法說動誰。
葉歡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前輩,事已至此,我們不動動手,是說不過去的。前輩,請吧……”
說着,葉歡握緊了老狗牙。
陳司晨也直起身來,正面直對葉歡,此刻二人動手,已經並非因爲陳世禮的事情。陳司晨說得不錯,這條路走下去,區區世間恩怨,真的已經不算什麼了。
二人動手的真正原因,是想知道,所謂有情之道,無情之道,究竟誰弱誰強。
看着葉歡手中的老狗牙,陳司晨搖搖頭,道:“我已有百年,沒動過兵器了。”
葉歡放下老狗牙,道:“我赤手接你幾招。”
“不必。”陳司晨從身旁槐樹上摘下一根枯枝,指着葉歡道:“今日我便折木爲劍,會一會今天的江湖第一高手。”
起先只是一根毫不起眼的槐枝,但握在陳司晨手中,忽然改頭換面,帶來潑天殺機。
這百年前的江湖第一高手,也實在的非同凡響。但葉大少心中並沒有半點畏怯,只有激動。他輕喝一聲,開口道:“好,若是你手中的木劍斷了,算我輸!”
“好驕傲的少年郎!”陳司晨讚了一聲:“不過,向天問道,就是要這份驕傲。少年郎,請了!”
“前輩,請!”
二人聲音落地,幾乎是同時動手,提劍向對方衝去。
驚世駭俗的一戰,也就在此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