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聽香昏迷了這麼久,照道理來說,應該體弱身虛。但事實上並不是,她現在神清氣爽,並無多少飢餓感覺,只是覺得口渴。
這身體很長時間沒有吃過飯,也沒有喝過水,完全靠葉歡和張白鳳二人的真氣養着。
張白鳳有些懵,她很難相信,剛纔還躺在牀上,渾身炭黑的韓聽香,現在卻生龍活虎,生機勃勃。
究竟發生了什麼?張白鳳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這件事,除了靈異事件之外,無法解釋。
難道真是自己向佛禱告顯靈了!
張白鳳心裡咯噔一下,心中趕忙囑咐了一句:佛呀佛,一半壽元的事情說說而已,您老人家可莫當真。
噗通!
心中剛剛升起這個念頭,牀上的韓聽香又突然倒下。張白鳳嚇了一跳,心中想:真的如此靈嘛!
忙走過去,開始叫人。醫生,護士都涌了進來,開始給韓聽香做檢查。畢竟昏迷了這麼久,韓聽香身子有些虛弱,但已經無大礙。
在很短時間後,韓聽香再次醒來,開始補充水分,試着補充食物,但也僅僅是一些流食。
爲韓聽香檢查的醫生大呼奇怪,檢查來檢查去,沒有在韓聽香身上發現任何問題。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問題,她還是有些胃炎的。
在不久前爲韓聽香檢查的時候,大家都說韓聽香是一具屍體,已經死透,再無可救之法。
而現在,大家都覺得韓聽香健康得沒有任何問題,她要比很多普通人還健康。
一幫信奉科學的醫生都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件事,唯一的法子,也只能歸於神鬼之說。
爲韓聽香醫治的醫生感慨一句:看來,世上還有科學爲涉足的領域吶!
無論如何,韓聽香終究是活下來了。
洗過澡後,她開始喝水,試着吃東西,一開始只是一些流食,然後,簡單的流食已經無法滿足她。板鴨,鴨血粉絲湯……金陵的美食是多的,韓聽香嚐了個遍。不久之後,韓聽香經過這件事,不僅沒瘦,反而胖了幾斤。
沈天仙看到韓聽香的情況,也是感到十分奇怪。她也不知怎麼解釋,只能安慰說是求佛禱告顯靈了。
這件事還真就傳出去了,江湖只是傳說,韓聽香本來已經不治,整個江湖的高手都沒有辦法。然後沈天仙求了佛,於是韓聽香就活過來了。有人還打聽,沈天仙當時拜的是那尊佛,具體儀式又是如何。然後,這件事之後,江湖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崇佛風潮。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且說當時的沈家山莊還發生了一件事,沈天仙的兒子沈壞兒一睡不起,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忙請了醫生來看,倒也沒什麼問題,睡醒後便一切如常。沈天仙心中奇怪,但當時沒有人把韓聽香的突然甦醒與沈壞兒的昏睡想到一起。
如此四五日過去,韓聽香已經恢復如常,漸漸能跑能跳,能吃能喝,一個活蹦亂跳的韓聽香又回來了。
而這個時候,葉歡已快要來到金陵。
葉歡這一路走得很慢,甚至他潛意識裡都沒有發覺,他是故意走得很慢。因爲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韓聽香。
他心中很害怕,害怕自己再見到韓聽香時,什麼都做不了。無能爲力,難道只能眼睜睜看着韓聽香一點點憔悴,一點點從自己生命中消失麼!
葉歡不敢面對這一點,所以他走得很慢。
但是,天下路,無論走得再慢,終究有走到終點的那一刻。
葉歡和天樂回來了。
葉歡坐在輪椅上,天樂推着他,一步一步,來到了金陵。
這次回來,葉歡眼也直了,嘴也斜了,嘴角時不時流着涎水。眼見葉歡如此模樣,天樂心底長長的嘆口氣。
當年何等風流倜儻的葉大少,如今卻成了一個半癡半傻的呆子。
天樂看得明白,如今的葉歡已經入了迷道。問世人爲何多苦,只皆因執迷不悟。現在的葉歡執迷在韓聽香的生死之中,對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聞,只沉在自己的世界中。
的確,葉歡現在腦海中苦思冥想的,還是韓聽香的生死問題。目前,在葉歡看來,唯一能救活韓聽香的法子,就在陳鯉留下的那本筆記中。
葉歡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突破陸地仙人,才能救活韓聽香。
但這件事,葉歡做不到。
陸地仙人,談何容易。陳司晨爲了做到這一步,足足閉關百年,方纔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參透生死,僥倖步入陸地仙人。
而葉歡留給自己的時間是多少呢?一年,兩年……其實葉歡只給了自己一個月時間。
葉歡縱然是天縱之才,想要一月時間內突破陸地仙人,談何容易。可越是做不到,便越是想着做到。越是想要做到,便越是做不到……
葉歡進入了一個死循環之中,怎麼也走不出來,所以變成了今天這般模樣。
若真韓聽香一命嗚呼,葉歡能否活下去,都是一個未知數。
現在他坐在輪椅上,腦海中翻來覆去的,仍舊是如何從陳鯉筆記中,悟透突破陸地仙人的法門。葉歡過目不忘,現在陳鯉一生所學,已完全被葉歡記在腦海中。
一遍遍回憶,一遍遍思考……然後做不到。
做不到,就代表韓聽香必死無疑。葉歡不想看到這件事,但這件事必然會發生。
生命無常,在命運的大手之下,不管葉歡再強,也孱弱如爬蟲。
這種無力感,深深刺激着葉歡,令他心痛如絞。心靈的痛苦顯現在身體上,葉歡臉也黃了,身子也塌了,天樂推着他走向山莊的過程,就是一個走向鬼門關的過程。
“葉歡,節哀順變。”天樂勸道。
世人皆說節哀順變,但當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後,又有那個人能做到……節哀……隨便。
再遠的路也有走到盡頭的時候,終於天樂推着葉歡來到沈家大門前。
葉歡望着面前的大門,心臟在不停流血。他很希望,自己再進去,能見到一個活蹦亂跳的韓聽香,但這件事,想也知道,幾乎是不可能的。
沒有走進去,還有一絲幻想,真要走進去,就要面對韓聽香無藥可救的殘酷現實。
但終究……是要進去的。
天樂嘆口氣,推着葉歡往前走。葉歡是把眼睛都閉上了,他不敢看,不敢聽,不敢接受現實。
“呀,你們回來了。”
一個聲音響在耳邊,天樂擡頭,整個人愣住,只見一個女人在陽光下正和一個幼童玩皮球。
天樂兩眼發直,身子顫抖,伸出手來,結結巴巴,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葉歡也試探着睜開眼睛,待看清那女人模樣時,整個人臉上的表情頗堪玩味。
兩眼活了,眼珠不停的轉着,似乎很想確認,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現實,還是那個重複了無數次的夢境。
終於,葉歡哇呀一聲痛苦哭了出來,邊哭邊道:“你終於回來看我了,我就知道,你總會回來看我的。”
韓聽香有些懵,不知葉歡這話作何解釋。她看着葉歡,忽然心頭一陣發酸。當年初見之時,葉歡是何等風流,何等英俊,何等瀟灑倜儻。
可見今日的他,坐在輪椅上,口歪眼斜,嘴角流着口水,胸前衣襟溼了一半。
如此狼狽模樣,誰能相信,他就是江湖上赫赫威名的葉歡葉大少呢。
所謂少來夫妻老來伴,到了葉歡韓聽香今日情景,彼此早就成爲了身體的一部分。就像左手與右手一半,平時或者沒什麼感覺,但當失去之後,方纔明白,什麼叫十指連心,刻骨銘心。
韓聽香走過去,蹲在葉歡身前,用袖子擦葉歡臉上的淚水,半是心疼,半是抱怨道:“看看你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
葉歡伸出手,擋在韓聽香頭頂:“陽光太大,別把你的魂照散了。”
到現在,天樂和韓聽香才漸漸明白葉歡是怎麼會事。在葉歡心底,韓聽香突然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而現在,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卻又是一個活蹦亂跳,***的韓聽香。
科學根本無法解釋,葉歡也無法相信,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可能:韓聽香已經死了,現在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乃是她的魂魄。
所謂頭七二七,還魂之日,韓聽香終於死了,現在還魂來看自己了。
葉歡心死如灰,同時,心中又有一時慶幸。終於,自己在這世上還有機會,能和韓聽香好好說說話。
將手搭在韓聽香額頭,終於落下來,擱在韓聽香臉上。葉歡現在腦袋不清楚,連活人死人都分部處理。
哇呀一聲,葉歡抱住韓聽香,痛哭流涕。
“你終於也是,捨得回來看看我的……你現在是陰間一鬼,我在這人間,卻又有何意……你若心中有我,便將我也帶走,我們來世再做那夫妻。”
一句話戳中了韓聽香心肺,無論葉歡曾做過多少壞事惡事,他既然能說出這話,那便沒有什麼不可原諒。
韓聽香哽咽着,眼淚也往下落,口中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不要走,我還有很多話,想要都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