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哭一陣,說一番,說一番,又哭一陣,懷揣着韓聽香,哭得痛不成聲。
這一番,葉歡將連日來的委屈,傷心,憂悶完全說了出來。韓聽香也被葉歡說動了心,眼淚啪啪流出來,落在葉歡臉上。
韓聽香抱着葉歡腦袋,心中輕輕嘆口氣:這壞人不管有多少壞事,只要一顆心在這裡,其他便也罷了。
心中對葉歡道了一聲原諒,這也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女人只要男人心在自己身邊,至於身子在外面拈花惹草,也不太要緊。而男人,比如葉大少,只要人在自己身邊,至於她心在哪裡擱着,葉大少倒也不是有多少在意。
葉大少哭得是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漸漸把整個山莊的人都招了出來,如沈天仙,張白鳳都出來了,圍着葉歡看熱鬧。
一個大男人哭得如此慘狀,也是新鮮。張白鳳心中不明白,韓聽香既然已活了,葉歡何須如此,就算激動,也不必激動到這個份吧。
葉歡哭一鼻子,看一眼天上太陽,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漸漸地,葉歡開口道:“聽香,你早些回去吧,日頭越來越大,再晚,就趕不上時辰了。”
韓聽香稀裡糊塗,擦了擦眼淚:“回去,回哪裡去?”
葉歡嘆口氣,道:“你不要不聽我話,人鬼殊途,你先去,等我給你燒夠了紙錢,我就去尋你。”
韓聽香這才恍然大悟,捏了捏鼻子,半是好笑半是感動道:“你這呆子,我又沒死,你何必咒我。”
“唉,事到如今,你何必拿話誆我,我將話與你說了痛快,心中已沒有那般難受,你不必惦記我。”
韓聽香鼻頭一酸,欲言又止,眼淚就又一滴滴往下落。
葉歡伸手將她臉上的淚痕拭去,開口道:“你莫要哭了,到了那邊,莫要刁蠻任性,倘若有人欺你,你先忍他幾日,把名字悄悄記着,等我去了,再一一爲你出氣。在陽世我護着你,到了下面我也護着你。”
說到這裡,葉歡忽然想到,在世之時,自己也沒有護好韓聽香,令她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如此,自己還有什麼臉說這大話。
韓聽香伸出手,扶住葉歡的頭,道:“呆子,你好好看看我,仔仔細細看個清楚,我還活着,是活生生的人,不許再說這些死呀鬼呀的胡話。”
葉歡怔住,兩眼直勾勾的盯着韓聽香。一張臉白裡透紅,眼中噙着淚水,映出葉歡的模樣。
葉歡被嚇呆了,他伸出手,捏了捏韓聽香的臉蛋,又探出鼻子到韓聽香臉前面。韓聽香一動不動,雙眼看着葉歡。忽然,葉歡伸出舌頭在韓聽香睫毛上添了一下,舌尖將淚水勾到肚子裡。
甜的,鹹的……
騰!
葉歡突然一下站起,將衆人嚇了一跳,韓聽香目瞪口呆的看着葉歡,不知他這又抽了哪門子的瘋。
“你,你,你……”
葉歡伸出手,指着韓聽香鼻子,指尖不停顫抖,結結巴巴半晌,來回也只是三個字,就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突然!
他一頭栽倒,噗通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葉歡就這樣倒下了。
其實自從韓聽香出事之後,葉歡一顆心懸起來,就再也沒有放下去過。他走金陵,下天竺,闖崑崙……一番心血,只盼着能與天爭命,搏韓聽香的一線生機。
然而,葉歡使出了千般力氣,也沒有做到這件事。無能爲力這四個字,壓着葉歡的心,只將他一顆心壓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葉歡必須強忍着心痛,面對一個事實:韓聽香活不成了。
然而事實的真相是,韓聽香竟然沒死。
葉歡現在不是高興,當然也不是不高興,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接受這事實。
那一刻,葉歡的腦袋短路了。因此,葉歡才兩眼一黑,昏迷倒地。
衆人趕忙將葉歡送到了房間,醫生檢查過,葉歡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也不過是體弱身虛,一時激動,氣血迷了心竅而已。將養幾日,葉歡也就能恢復正常。
韓聽香幫忙將葉歡洗過身子,洗下來一池污水,然後又請人一起,將他擡到牀上。葉歡整整昏迷了三天,韓聽香也就在牀邊伺候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夜裡,葉歡緊閉的雙眼慢慢睜開,也就看到韓聽香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葉歡的眼睛睜開,再閉上,閉上,再睜開……如此三番兩次,直把韓聽香搞得莫名其妙。
“你在看什麼?”
“我看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韓聽香撇撇嘴,抓住了葉歡掌心,挺起身子,將葉歡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
葉歡一怔,掌心的溫軟彈熱並不是假的,這炙熱的觸覺,自然更沒有半點虛僞。
韓聽香眼睛瞪着葉歡,眼神中的意思,不說自明。葉歡一伸手將其拽到了牀上,捲入了被子中。
兩個人輕輕的擁在一起,良久的沉默,皆是一句話都沒有。似乎彼此的體溫,成了二人在這世間唯一存在的理由。
良久,葉歡捏着韓聽香的下巴,感受體內的***,他開口,困惑道:“你是怎麼活過來呢?”
韓聽香皺眉:“我活過來,你不高興吶。”
“自然沒有不高興的道理。”葉歡道:“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葉歡確實想不明白,韓聽香出事的時候,葉歡鬼迷心竅,是要和閻王爺爭命。但現在韓聽香活了過來,葉歡一顆心也恢復清明。
現在想想,韓聽香確實沒有活下來的理由,那她又是如何活了下來呢?葉歡心裡咯噔一下,難道自己懷裡的不是韓聽香,而是那個妖精。
想到此處,葉歡輕輕嘆口氣,手順着韓聽香睡裙下襬鑽了進去,心中感慨:“這世間若真有如此***的妖精,便是做鬼也不冤了。”
韓聽香皺皺眉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會事,就是覺得自己睡了一覺,再醒來……也就醒來了。”
葉歡心中琢磨着這件事,卻也想不明白事情的原委。有一點,他的認知不錯,韓聽香的情況,非仙人不可救。但世上僅有的那幾個仙人,差不多也都死乾淨了。
難道說,這世間還真有哪位隱世不出的世外仙人,見自己一片心誠,便施以援手,救了韓聽香一命。
除此之外,葉歡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不過世間事,本就稀裡糊塗者居多,葉歡想不明白,也就不往下深想了。
此刻韓聽香活着,一切便已經足夠。
夜漸漸深了,這一夜,二人相擁入睡。多長時間了,葉歡從未睡得如今夜這般踏實,而韓聽香其實也是差不多情況。
到了次日天明,葉歡的身子還沒有好利落,不過他還是掙扎着從牀上起來,由韓聽香扶着在院內散步。
如此將養幾日,再有些時光,便也能漸漸好轉,恢復當初模樣。
沈天仙和張白鳳見到葉歡如此模樣,也是鬆了口氣。而天樂見葉歡情況無大礙,便也就告辭離開,回了隱龍寺。
他離開隱龍寺,已經很長時間,現在葉歡無事,他也要早早回去,處理隱龍寺的諸多事物。
韓聽香攙着葉歡,在庭院裡繞着圈子,韓聽香看着其的模樣,嘟嘴打趣道:“你這些日子心思憔悴,身子卻是沒有憔悴多少,還是……這麼胖。”
葉歡表情訕訕,無可奈何的開口道:“虛胖,虛胖……”
是不是虛胖無人知曉,不過這一遭下來,葉歡確實又胖了一二十斤,體型是越發圓滾滾了。
如此將養兩日,葉歡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已恢復如常。這一日,葉歡帶着韓聽香,張白鳳,打算向沈天仙告辭離開。
聽明白了葉歡的來意,道:“你若是想在這裡住兩日,我自然是樂意的。只不過現在你的身體已經好了,若是要回去,我當然也不好留。”
“還是該回去了,畢竟已經離開太久了。”葉歡道了一聲,開口又說起另外一件事:“過了這一遭,我也是心灰意冷,這次回龍城處理一些事情,我打算退出江湖了。”
葉歡這句話,是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卻令張白鳳和沈天仙一怔。張白鳳道:“你要歸隱!”
葉歡嘆口氣,道:“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多少次出生入死,若是從前,倒也還好說,但現在……我已經累了,不想再折騰了。只盼尋一個山清水秀,與世隔絕之所在,也就,斷了這一生了。”
沈天仙之前已經聽葉歡說了一次,倒也不覺得奇怪,不過還是規勸道:“葉歡,你再想想,這件事可非同小可。”
張白鳳卻是第一次聽葉歡這麼說,不由詫異的盯着葉歡:“你爲何要退隱,這件事爲何我從未聽你說過。”
“還未來得及對你說。”葉歡的目光落在韓聽香身上,道:“我實在累了,一路之上出生入死,現在打不動了,只想找個地方好好歇歇,享受一下生活。”
張白鳳雙眼看着葉歡,只見葉歡此刻的目光澄清無比,並無一時躲閃。
她輕輕嘆口氣,並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