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密室。
太子林旭安靜地坐在幽暗之中,淡淡地問:“也就是說,秋臨江打算第一步從軍戶身上着手,而不是真正的裁軍?”
黑暗中的人回答:“不錯,不僅如此,而且秋臨江還提供了一些辦法,基本上可以解決這些軍戶被裁減掉軍餉之後的生計問題,如果腦子靈活,甚至還能賺錢。”
林旭沉默了一會,幽幽道:“秋臨江此人,驟居高位而不自矜,坦蕩君子也。只是如此一來,卻怕是要壞了孤的大事了。”他輕嘆一聲:“提前執行‘鼴鼠’計劃吧,新法的實現中,定然有一批人要被大力提拔,這對孤來說是個好機會,孤正可以借秋臨江的刀子把一批跟孤唱反調的傢伙削下去,然後又借他的東風將孤的人提拔上來。”
黑暗中那人也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地道:“殿下看好秋臨江可以成功?”
林旭嘴角一動,勾勒出一個陰森的冷笑:“秋臨江樹敵太廣,遲早要被一擄到底,運氣差的話甚至連殺身之禍都說不定能惹上,他怎麼可能成功?”
黑暗中那人就有些疑惑:“那現在殿下的人借秋臨江的風上位,一旦秋臨江失勢,幾大家族怕是就要聯手清除他們,如此卻該如何是好?”
林旭面帶微笑,面上露出一切盡在掌握的神態:“鼴鼠,就要有鼴鼠的本事,如果不能讓秋臨江和名門派兩方都相信他們是‘自己人’,這些鼴鼠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借秋臨江的東風上位,然後偷偷給名門派通風報信,這樣裝作名門派的細作根本算不得什麼難事。”
黑暗中那人聽了,表示贊同:“既然殿下早有打算,屬下也就放心了,殿下請放心,每一隻鼴鼠屬下都會親自交代,一定不會出差錯。”
林旭點點頭:“你辦事,孤是放心的。”頓了頓,又道:“蒼穹現在的情況如何?”
黑暗中那人道:“血海棠計劃進行得很順利,按照預定的計劃,分量一直比較小,御醫們雖然有些懷疑,但什麼都查不出,只好歸結在蒼穹日理萬機,累傷了元氣之上。”
林旭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但語氣仍然很平靜:“如此便好,不過要通知一下,讓她最近可以把分量再減少幾成,讓蒼穹有恢復的跡象。”
黑暗中那人道:“讓蒼穹恢復?”
林旭搖了搖頭:“當然不是,只是讓御醫們覺得自己開出的固本培元藥有些效果罷了。另外,秋臨江的上臺給孤創造了一個加強實力的機會,而秋臨江必須要得到蒼穹的強力支持才能掌權,所以蒼穹暫時不能出現大的麻煩,否則就會發生連環反應,對孤的計劃就將不利。”
淮安,公主府。
林玉妍已經度過了最忙碌的一段時間,雲家的匠人們已經完全安置好了,各項原材料也開始源源不斷地從各地運來淮安,新建的幾家可謂巨型的作坊都已經開工。第一批出海的人員集合了隱鳳齋的一批經驗豐富的老人,同時南宮無雨的南閣也派出了一批精幹成員隨行,方便到南洋之後聯繫神秘的四海商盟。而按照雲錚的交代,幾名雲家旁系子弟也一併隨行去了,顯然也是打算積累經驗方便日後組成雲家自己的海外貿易班底了。不過鑑於林玉妍實際上已經成爲大半個雲家人,所以對此並沒有什麼意見。——讓林玉妍爲一件對雲錚有好處的事情產生意見,顯然是很困難的。
雲錚名下的乘風商行第一次出海,作爲已經實際成爲雲錚手中附庸的海鯊幫,自然要全力備戰,力爭爲新主子進行一次完美的護航,好讓雲錚清楚的看到他們的作用是何等巨大,萬萬不能放棄,更萬萬不能拋棄……
林玉妍既然閒下來了,自然也表示南宮無雨同樣閒下來了,再加上一個原本就不是很忙的晁雨湫,三女倒是經常湊在一起,也許是因爲一些大家心中各有默契的原因,三女之間的關係倒是發展迅猛,還沒一個月呢,竟然就已經有些閨中密友的架勢了。當然,這三個閨中密友暫時還不能談論一些真正的閨中“秘密”,尤其是林玉妍和南宮無雨兩人雖然關係已經頗爲密切,卻時不時還是會互相試探試探,試探的東西倒不是別的什麼,而是兩人都想知道對方跟自己心裡那人發展到了什麼程度。在這一點上,晁雨湫顯然相對“超然”,畢竟她的情況南宮無雨可謂十分了解,知道她跟雲錚至少現在肯定還沒有什麼實質性進展,而且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別說跟林玉妍相差十萬八千里,就是和南宮無雨也沒法比,所以安心“靠邊”。
林玉妍心裡雖然知道自己的大婦身份是不會有什麼意外的,但她雖然是夫權教育下的典型思想,恨不得主動幫自己的夫君去納妾,但終歸不能把天生的女子心態全部摒棄,還是很在乎自己在雲錚心中的地位的,所以纔會很想知道南宮無雨跟雲錚究竟如何了。
南宮無雨卻比不得林玉妍這麼篤定,她知道自己在身份上是肯定沒法跟林玉妍去爭了的,淮安公主這個身份就已經決定了將來雲錚的正妻只能是她。但是正妻爭不到,還可以爭一爭平妻呀。
自古道“一發妻二平妻四偏妾”,這就是三妻四妾了。不過實際上現在的大魏朝在納妾之數上早已經放開了限制,可是平妻卻仍受限,哪怕位極人臣者,最多也只能有一個髮妻、兩個平妻。
那麼平妻是怎麼回事呢?
富有者最多一妻多妾,有雙妻一般是要受刑的,但是新興的貴族階層發達之後常常出於政治需要搞聯姻、或者上官爲了籠絡得力的下屬賜婚,無論是聯姻還是賜婚,這女子自然都是自己的親人,不能讓人以妾待之,而他們聯姻或籠絡的對象也大多事業有成。不是還未娶妻的毛頭小子,這樣漸漸便興出了新的規矩:平妻。
但是平民則不可,哪怕你富可敵國,有錢納上一萬個侍妾、婢妾,也只能有一個正妻,這就叫“匹夫匹婦”。當然,“妻”之中還是有區別地,髮妻是正妻、嫡妻,社會地位和丈夫是相等的,無論地家裡還是外邊。服制,車制等禮儀方面享受同等待遇,平妻則稍遜,但不必向正妻行妾禮,家庭地位基本相同。
雲錚是世襲罔替雲國公世子,日後自然就是國公身份,他是可以有兩個平妻的。
不過大魏朝眼下有一種習慣,就是聘禮和嫁妝好像長了翅膀一樣越來越高,攀比成風,婚事奢華,聘財數目極高,而且婚姻衝着錢財去的大有人在。婚資其實已經成爲家庭一大負擔。這樣就造成了窮男人沒錢娶,窮女人嫁不掉。幫助失時者婚配被看做高義,受助者甚至還會立碑感謝。於是又出現了入贅婚,子女從母姓,當下也比較流行。原因主要是婚資太高,男方家的聘禮達不到社會標準,只好入贅,還有就是家裡無男丁招婿入贅。寡婦不嫁招婿進門也算入贅。當然,入贅不是體面的事,爲人所輕也沒辦法。資產決定地位,這在大魏朝很實用。這其中還有個特點,就是女方的嫁妝一般比男方的聘禮豐厚,一般來講是兩倍。如果女方湊不齊嫁妝是嫁不出去的。就像前些年有位寒門出身的大臣,當年爲了嫁妹妹湊嫁妝,居然求皇帝給自己安排工資高的工作。也有的人爲了湊齊聘禮或嫁妝,甚至要借高利貸。
具體說高到什麼程度,最簡單的一個比喻,雲嵐娶寧婉婷的時候,寧家給寧婉婷陪嫁的嫁妝就很能說明問題,其中不僅有黃金十萬兩、珠寶無數不說,還帶上了江南三省各類店鋪門面幾十家,合計房間約兩千間。最後一項甚至是江南各處良田一共六萬頃!之所以雲家財務吃緊的時候寧婉婷經常能夠補救補救,就是因爲這份嫁妝實在太過豐厚的緣故。(妻在,則嫁妝雖然屬於共產,但由妻打理。)
南宮無雨能有爭一爭平妻的意思,顯然也是因爲她不怎麼擔心這個事情,南閣別的不說,財力上還是很有點積累的,只要雲家不是故意要給她出難題,以南閣閣主嫡女的身份和身家,是完全有“能力”嫁入雲家的。
只是南宮無雨也有一些別的顧慮。第一個顧慮自然是雲錚這個當事人的意思,按照她心底裡的心思,別看雲錚對她挺好,但她還有個大敵北山無雪呢,而云錚的平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雲家與朝廷裡頭某些世家“緊密聯繫”的一個大籌碼,天知道雲山帥那邊肯不肯把兒子的兩個平妻名額都給劍閣?北山無雪比她先認識雲錚,這一點一直都是她心裡的一根刺,她不能不做準備。
再一個顧慮便是林玉妍這個大家都知道已經被內定了的公主殿下、準世子夫人了。別看平妻平時不用給正妻見面就行禮請安,實際上地位可還是比不得的,尤其是在大婦先進門的情況下,如果這個大婦對後來的平妻不滿,堅持不讓其進門的話,除非公公婆婆強行發話,否則就是做丈夫的都很難堅持得住。而現實中林玉妍又是皇帝陛下特別寵愛的一位公主殿下,南宮無雨很清楚如果她對自己起了惡感,自己跟雲郎就不是一般的麻煩了。她自然不清楚其實雲錚的話對林玉妍來說效果百分百,她只能按照平常的情形來推測,得出的結論是隻要自己想嫁給雲錚,那就無論如何也要把和林玉妍的關係搞好。再說如果跟她關係搞不好,就算自己能進雲家的門,被這樣一位身份特殊的正妻惦記着,往後的日子肯定也過不痛快。
晁雨湫心裡怎麼想的雖然沒有說過,但不要說南宮無雨看得出來,就連林玉妍也看出來了。不過林玉妍是早已提前有了“大婦思想”,她只是花了一段時間觀察晁雨湫的品性,就在心裡欣然接受了這位落難的姑娘。晁雨湫自然感受得到林玉妍平日裡對自己散發出來的善意,是以對她也越發尊重,盡力維持她對自己的好感。而南宮無雨更曾經救過她一次,所以她對南宮無雨也十分低姿態,心裡也很自覺地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很低,根本不去和這兩位去比。她心裡對雲錚的感覺很奇怪,既有報恩的想法,也因爲雲錚確實優秀,說不吸引她是假的,另外她心底裡還有一個疙瘩,就是雲錚已經看過她的身子了,她心中的貞潔觀念讓她覺得自己實在不應該再讓第二個男人見到自己的身子。而她現在又已經算是沒有家的人了,平妻根本沒辦法考慮,那麼如果選擇留在雲錚身邊,除了做妾,就沒有第二條路。這不是後世的瓊瑤小說,什麼做丫鬟報恩那是扯淡,雲家是什麼地位的門閥,什麼樣的丫鬟沒有?人家要是樂意,扇扇子和生火爐的丫鬟都能是兩個不同的專業人才!
三女雖然懷着不同的心思,但眼下呆在一起卻是融洽得很。公主府後院雨花池中的小亭裡,三女正環坐一圈,商量着什麼。
“要不,直接派人把他們抓起來審問吧,冷家的人又怎麼樣,什麼時候冷家的人竟然可以到公主的府邸窺探了?要是他們覺得冤枉,我就直接把人丟給父皇去,看冷翔怎麼跟父皇解釋!”林玉妍的樣子看來似乎有些惱怒。
南宮無雨倒是有別的意見,不過她注意了一下措辭,小聲道:“公主這樣做,倒也簡單有效。不過冷家這次派出來的人全是蜀中江湖人物,若是這些人抵死不認,就有些煩人了。”
林玉妍原本也就是說說氣話,聽南宮無雨這麼一說,便問道:“無雨有什麼好主意嗎?”
南宮無雨道:“冷家如此在意,非要把雨湫姐弟趕盡殺絕,可見此事之中必然還有重大隱情,眼下雨湫在公主府怎麼也還是安全的,無雨的意思,不如趁此時機,派人去蜀中調查一番再說,如果查出隱情,說不定還可以爲雨湫家翻案呢。”
林玉妍和晁雨湫的眼睛都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