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侏儒的巡邏隊深入了城東的地道。即使他們一無所獲地返回石城,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他們感到整個幽暗地域籠罩在一片異常的寂靜中,連平常應有的微小騷動聲都聽不到。直至目前爲止,沒有一個地底佚儒受傷,但也沒人因而想出城探礦。他們憑直覺明白,地道中有個邪惡的事物,它開起殺戒來是絲毫不眨眼,也從不手下留情。
一隊巡邏隊發現了子安舊日的棲身之處,草林洞窟。史尼提克王獲知一向和平的蕈人全族被殲滅,連蕈林也被摧毀的消息時,感到十分哀傷。然而儘管地底侏儒無休無止地巡視所有的地道,仍未能找到敵人的任何蛛絲馬跡。他們堅信,這麼隱密而殘暴的殺戮絕對是黑暗精靈所爲。
"而我們現在收容了一位黑暗精靈。"在每日的例行會議上,一位顧問提醒史尼提克王。
"他有惹出什麼麻煩嗎?"誅儒王問道。
"很少。"那位顧問回答,"而且榮勳探礦團長貝爾瓦。迪森格仍然維護他,讓他住在自己家裡,待他如客而非囚犯。迪森格榮勳團長傷退他家附近的任何守衛。"
"監視那位黑暗精靈,"史尼提克王思索了會兒下令道,"但要保持距離。如果就如迪森格團長所堅信的,他是友非敵,他就不該遭受這種無禮的侵犯。"
"那麼,巡邏隊呢?"另一位顧問發問。他是石城人口洞穴區的代表,那裡居住的都是守衛。"我的士兵已經厭倦了,他們找不到任何戰鬥的痕跡,除了自己疲累的腳步聲之外,沒聽到一點聲響。"
"我們必須保持警覺,"史尼提克王提醒他,"如果黑暗精靈正在聚集……"
"他們沒有,"這位顧問堅持道,"我們沒發現任何營隊,也沒有任何紮營的痕跡。魔索布萊城的巡邏隊,如果是的話,攻擊完後便返回某個我們不得而知的棲地,也許可以用魔法加以定位吧。"
"倘若黑暗精靈確實打算進攻布靈登石城,"另一位提議,"他們會故意留下這麼多蹤跡嗎?第一樁攻擊事件,即克里格團長發現的地精大屠殺,是在一個星期之前;而草人滅族的悲劇,則是在更早之前發生。我從未聽說黑暗精靈會在進行大規模攻擊之前這麼早便在敵人的城市附近漫遊,還留下屠殺的痕跡。"
侏儒王也思索過同樣的疑問。每當他一早醒來,發現布靈登石城仍完好無損,魔索布萊城進攻的威脅便顯得更加遙遠。但是,儘管顧問團的類似理由讓他感到安心,他還是無法忘懷士兵在城東地道內發現的慘狀。有個東西,可能是黑暗精靈,就在那裡,大接近了,他不喜歡。
"我們就假設魔索布萊城這次並不打算對我們發起戰爭,"史尼提克發問:"那麼,爲什麼黑暗精靈這麼逼近我們的門口?爲什麼黑暗精靈在離家這麼遙遠的石城東方地道里徘徊不去!"
"擴張?"一位顧問提議。
"變節的入侵?"另一位發言。兩種狀況都不太可能。接着,第三位顧問小聲地提出一個看法。這個意見太簡單,以至於大家都忽略了。
"他在找東西?"
侏儒王把凹陷的下巴重重地理人兩掌之間。這是最可能的解答,爲什麼他之前沒有想到?
"但,找什麼?"一位顧問發問,顯然他也有同樣的感覺。"黑暗精靈很少採礦,我必須說,他們也不是採礦的料;他們也不需要到這麼遠離魔索布萊城的地方找貴重的礦石。那麼是什麼東西讓黑暗精靈到離市靈登石城這麼近的地方找?"
"他們遺失的東西。"侏儒王回答。他一轉念便想到最近纔來加入他們的那位黑暗精靈。這也未免太巧合了。"或者是某個同伴。"
他補充道。其他人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許我們該過情我們的精靈訪客來參加會議?"
"不,"史尼提克王回答道,"不過,也許我們對這位子安的監視還不夠。傳令給貝爾瓦。迪森格,那位黑暗精靈必須無時無刻着守着。還有,佛勃,"他對最近身的一名顧問說道,"既然我們已經確定黑暗精靈近期不會發動攻擊,你趕緊連絡上魔索布萊城內的眼線,讓他們開始工作。要快。我不喜歡黑暗精靈在我們家的門口晃來晃去,這會破壞兩族之間的和平關係。"
佛勃顧問,布靈登石城情報安全局的領導人,立即接下這一命令,儘管他並不喜歡。應索布萊城的情報代價可不便宜,而且常常看似事實,卻是假情報。佛勃討厭跟任何會跟他要阻的人事物打交道,而在他的黑名單中,黑暗精靈排名第一札克納梵的縛靈屍看着又一隊地底侏儒經過蜿蜒曲折的地底通道。生前爲魔索布萊城首席或技長,所具備的戰略智慧讓這個不死怪物在過去幾天內剋制住自己拔劍的衝動。它並不真的明白地底侏儒巡邏隊數目增加的意義,但它感到如果它攻擊巡邏隊,會讓自己的任務增添很大的風險。至少,如果攻擊這麼有組織的敵人,警鐘馬上就會響徹這整個區域,就可能會驚動子安。
同樣!縛靈屍也抑制了屠殺其他生物的衝動,特意避免和這一地區的任何居民起衝突,以致於地底林儒的巡邏隊在過去幾天以來沒有任何新發現。瑪烈絲主母的邪惡會追蹤和克納梵的一舉一動,無情地敲打着它的腦子,催逼它快點進行血腥復仇。札克納梵每一次屠殺,都會暫時滿足那隱潛的意圖。但是,不死怪物的戰略自覺壓過了殘暴的呼喚。札克納梵殘存的一點理性火花讓它明白,唯有子安。法爾也踏上長眠之路,它纔有可能重返死亡的安寧。
縛靈屍看着地底殊儒的巡邏隊不斷經過,它的創始終沒有出鞘。
又一隊疲倦的地底誅儒向西前進,打算回城。一線靈光閃過縛靈的的意識。如果這些地底株儒這麼顯眼,那麼子安。法爾也應該會碰到他們。
這次,札克納梵沒讓地底林儒離開自己的視野。在洞穴頂漫布的鐘乳石柱遮蔽下,它保持一定的距離,跟着巡邏隊行進。布靈登石城的名字在它隱微的意識中浮現,是它往日生活的記憶。
"布靈登石城。"縛靈屍試着發出聲來,這是這具受馬烈絲空母操控的十死怪物說出的第一個詞。然而它只能發出無法辨識的咆哮聲。
這幾天以來,子安總是跟賽迪格及其他新朋友一道出門。這些年輕的地底侏儒在貝爾瓦的指示下,都從事比較安靜的遊戲,也不再強迫子安表演他在荒野中激戰的刺激場面。
起初幾次,貝爾瓦都在門口看着子安。他並非不信任子安,但他知道這位黑暗精靈受過什麼煎熬,現在又面臨着怎樣的考驗。
過去那種野蠻而殘酷的生活方式是不會這麼輕易地消逝無蹤的。
不過,貝爾瓦和其他暗中觀察着子安的人很快就明白,他們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子安已經安定下來,他對布靈登石城的地底侏儒一點威脅也沒有。即使是整日爲城外的不尋常事件所苦的史尼提克王,也逐漸承認子安的善意。
"你有位訪客。"一大早上,貝爾瓦對子安說。子安隨着採礦團長走向門口,心想賽迪格今天來早了些。當老侏德打開大門時,子安簡且不敢相信自所見。門口站着的不是任何地底侏儒——而是隻黑色的大型貓科動物!
"關海法!"子安大叫,身子向下蹲,用力拖住黑豹。關海法用它的大腳掌親暱地拍着他,讓他激動得不知所措。
當子安終於放開環抱關海法的雙手,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繼續和黑豹"敘舊"時,貝爾瓦走向他,把那個瑪瑙雕像交給他。"負責檢查雕像的顧問很遺憾要和它分開,"貝爾瓦說,"可是最重要的是,關海法是你的朋友。"
子安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其實就算關海法不歸還他,布靈登石城的居民對他已經太好,超出他自認所應得的。而現在他們又將瑪瑙雕像還給他,可見他們對他有多麼信任。他對此感動得無以復加。
"你有空時可以回到中央大廳,就是你剛來時被拘留的地方,"貝爾瓦繼續說,"去領回你的武器與護甲。"
子安感到有點遲疑,他記起石化蜥蜴模擬物事故。如果那天他全副武裝,又會闖出多大的禍端呢?如果他當時手裡持的不是木棍而是雙刀?
"我們會把它們收好,保護它們的安全,"貝爾瓦彷彿瞭解他的擔憂,說道。"一旦你需要,你可以隨時取用。"
"我欠你一份情,"子安回答道,"也欠全布靈登石城一份情。"
"我們不把友情當成人情看待。"探礦團長眨眨眼。他轉身進入內室,留下兩個久未相逢的老友好好敘舊。
那天,子安帶着關海法加入玩伴,賽迪格和這位新夥件可是玩得興高采烈。看着大貓和侏儒們嬉鬧成一片,子安不禁想起十年前那個悲慘的日子,關海法在瑪索吉的唆使下追殺貝爾瓦逃亡的隊員的情景。很顯然關海法已將那段殘酷的回憶拋諸腦後了,它整天和那些地底侏儒們嬉戲作樂。
子安但願自己也能這麼輕易驅散過去的錯誤。
"榮勳探礦團團長。"幾天之後,當貝爾瓦和子安正在享用早餐時,有人在門口招呼。貝爾瓦靜止下來,一動也不動地坐着。子安沒有忽視老侏儒棱角分明的大勝上掠過一絲陰暗的愁雲。子安十分了解這位地底侏儒,當貝爾瓦長長的鷹勾界一揚,毫無疑問是泄漏了他的痛苦。
"國王重新開放了往東的通道,"聲音繼續說道,"聽說距離一天的行程之處有豐厚的礦脈。我們能有這個榮幸恭請貝爾瓦。迪森格擔任我們的嚮導嗎?"
子安臉上露出期盼的笑容,但並非因爲他想出去冒險,而是因爲他注意到在這個開放的斯涅布力社會中,貝爾瓦卻像個隱士閉居於外。
"那是布瑞克探礦隊長,"貝爾瓦冷冷地對子安解釋道,毫不理會他溢於言表的興奮之情。"有些探礦隊長在每次出團探查之前,都會來請我加入。他是其中之一。"
"可是你從來沒答應。"子安回答道。
貝爾瓦聳聳肩。"只是禮貌上的邀請罷了,不當真的。"他的鼻子抽動着,上下排的大門牙磨得吱吱作響。
"因爲你不夠格加入他們的隊伍?"子安挖苦道。至少,他相信他發現老侏儒挫折的根源了。
同樣,貝爾瓦只是聳聳肩。
子安沉下臉。"我看過你用那雙秘銀製的雙手工作的樣子,"
他說,"你的表現根本不比任何人遜色,事實上,甚至更好!你打算這麼快放棄自己,當個真正的殘廢嗎?"
貝爾瓦把錘子手重重地往桌上一鍾,把桌面從中震裂成兩半。
"我切割石塊比大多數人都要快得多!"探礦團長怒吼道,"萬一哪個怪物膽敢襲擊……"他舉起尖鋤手狠狠地一揮,子安毫不懷疑這位身材粗壯的地底林儒不能善加發揮他那兩把工具的效能。
"祝您愉快,榮勳探礦團團長盧門外傳來最後的問候。"一如往常,我們尊重您的決定;不過我們同樣對您的缺席感到難過。"
子安好奇地凝視着貝爾瓦。"那,爲什麼?"他終於問道:"如果你和所有人一樣強,包括你自己在內,爲什麼你一直躲在這裡?我知道地底侏儒對探礦活動相當熱愛,但是你一點都不感興趣。你也從來不提起你的冒險故事。是因爲我在這裡,所以你被拴住了嗎?你必須待在這裡看着我?"
"不!"貝爾瓦回答,他的聲音在屋內隆隆作響,在子安敏銳的耳內迴盪不去。"黑暗精靈,你已獲准取回你自己的武器,別懷疑我們的信任。"
"但是……"子安想辯駁,但隨即住口,他摔然明白了老侏儒隱居的真正原因。"那場戰鬥。"他帶着十分的歉意輕輕地說,"十多年前那個邪惡的一天。"
貝爾瓦的鼻子深深地抽了口氣,然後他快速地轉過身去。
"你把族人的慘死怪罪到自己身上,"子安繼續說着,聲音隨着他對自己推理的信心已漸增而增強。然而,黑暗精靈對自己仿想法還不怎麼肯定。
但是當貝爾瓦轉向他時,淚水在探礦團長的眼眶裡打轉。子安說到他真正的痛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