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子哥吳文浩面前,對方雖然強大,但卻仍然讓他有一戰之力!
可面對着寧國時,顧北卻是提不起一絲一毫的戰意。對面的人,實在是太過深不可測,他永遠也不知道,在這沉默寡言的獨臂老人身上,究竟有着多麼高強的武功!
那是立足於武道之巔的強大。
如今的顧北,還遠遠無法觸及這一境界。
他攥了攥拳頭,曬成精壯小麥色的肌膚上,有些許青筋暴起。堅毅的面容上,輕緩而堅定地吐出一句話,“終有一日,我會超越你的。”
寧國蒼老的面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我等着那一天。到時候,你可以把我施加在你身上的一切痛苦都償還回來。我寧國,絕無怨言。”
他字字冷硬,轉瞬間話鋒一轉,“不過,眼下,你還是乖乖按照我說得去做吧。”
他雖未曾直言,但顧北心知肚明。如今的顧北,對他來說,實在是螻蟻般的存在。
心中恍如有熊熊的怒火正在燃燒,顧北雙手摸上自己的眼前的黑布,被遮住的雙眼裡閃過一絲旁人看不見的幽芒,緩緩直起身子望向自己正前方的靶子。
眼前雖是一片漆黑,但憑藉着卓越的記憶力,此刻他腦中清晰地浮現出了一幅畫面。
靶子距離自己約莫三十米,前方沒有任何障礙物,靶心大約在與肩平齊朝上一尺的位置……
每一處細節,都在無形中被隱隱放大。
眼眸微閉,顧北手中多了一把弓箭,他撫着箭身上的羽毛,心中有些惴惴。
“別忘了我之前說過的話。”寧國冰冷的聲音響起。
“不會忘的。”顧北苦笑,耳畔彷彿又浮起了這道冰冷漠然,沒有一絲情緒的聲音。
一刻鐘前。
寧國告訴他,“蒙上眼睛後,憑藉你的記憶和對風向的敏感度,射出你手中的十根箭矢。每一箭,都要正中靶心!否則,你就等着成爲靶子吧。”
“到時候,魔窟山其他的人,就會以你爲靶子來練習射箭。”
“他們若是射歪了還好,若是正中你的腦袋或者心口,那可就……”
顧北甩了甩腦袋,將原本恐慌的心理驅逐出自己的腦海。轉而全心凝神,緩緩拉開了手中的弓。
這一刻的他,精神與身體完全合爲一體。他甚至能夠清晰地感應到,風吹過耳畔時,颯颯的風響。甚至能夠感應到,蚊蟲飛過耳邊時,嗡嗡的揮翅聲。
他整個人,幾乎融進了自然之中,對這小小院落裡的每一個生物都感應得異常清晰。
儘管他此刻雙眸緊閉,但眼前卻浮現出了一幅小院內的情景圖。
一花一草一木,它們被風吹拂時搖晃的弧度,都盡數被顧北收入眼底。
他此刻,心如止水,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所有的心神,全部凝聚在了手中的弓箭之中,他甚至能夠感受到箭矢此刻蓄勢待發的活躍。
“好,那麼我便讓你,正中紅心!”顧北一聲大笑,轉而扣住弓弦,緩緩一拉,箭,自他手中
,飛一般地朝着靶子擊去。
寧國緊緊地盯着那一根箭矢,當看見它穩穩地停留在靶心處時,眼底帶了一抹滿意,緩緩頷首道,“不錯。”
對於平素就性格冷漠、甚少夸人的寧國來說,不錯二字,已經是極高的讚譽了!顧北按捺下心底的激動。
要知道,一切還沒有結束。
如果在下面的九次機會裡,有任何一次他出現了缺陷。他毫不懷疑自己會被寧國抓去成爲靶子。
如此悲慘的遭遇,他可是打心底裡不情願。
顧北咬了咬牙,轉而保持着這樣人與箭合二爲一的狀態,手中的箭,彷彿早已與他融爲一體。他想讓箭矢飛去哪兒,箭矢就會不加猶豫地往目的地奔去。
接下來的顧北,狀態極佳,如有神助。射出的每一箭,都是那麼快而準。
轉瞬間,只見他連勾了十下手指,場中的十個靶子上,每一個的靶心,都被一支箭矢橫空穿過。
堪稱完美。
完美得就連寧國也挑不出一絲錯處來。
素來嚴厲的寧國,此刻眼中掠過一抹淡淡的欣慰,脣邊含着笑意道,“好了,你可以解下你眼前的布帶了。”
顧北如釋重負。畢竟,誰也不願意做個瞎子。他三下五除二扯下了眼前的布帶,眼前重又恢復成了色彩斑斕,滿院生機。
他頓時神清氣爽起來,“說吧,今天還有什麼變態的訓練?”說着他張開胳膊,舒展了一下四肢。
這幾日來,幾乎每天寧國都會想出各種刁鑽的方法來折磨他,那些可怕的懲罰直將他折磨得死去活來。今日難得如此順利地完成了任務,他當然是倍感愜意。
“不,今日,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寧國濃而黑的眉毛微微一挑,冷峻的面容上,原本的笑意早已煙消雲散。
“有任務?”顧北的神情稍稍肅穆了些。
寧國緊抿着脣角,從袖間緩緩拿出一張紙條。捲起的皺褶紙條上面赫然寫着,靈谷寺住持方丈與四大執事。
顧北雖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卻也知道靈谷寺是這附近有名的一家佛門重地,廟內的和尚皆是菩薩心腸,救濟了不少人。
但這一次,他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將紙條細細放在了袖中,拱手道,“那我去了。”
“去吧。”寧國望着他的背影,眼底一片深鬱。
這麼多天來,寧國不僅以殘酷的手段訓練他,偶爾也會拿出幾張紙條,依舊讓他去殺了上面的人。
有了這些經歷,這一次,顧北早已沒有了第一次殺人時的惶惑與不安。
他悄無聲息地潛入寺中,同樣無聲無息地殺死了五個年邁的和尚。望着那幾張圓圓面孔上流露出的驚恐與悲憫,他握了握拳,在心底警告自己:這些人,絕對不如表面上那樣無辜!
暗夜,一襲黑袍的顧北迴到了魔窟山。殺人時,他最喜歡的便是黑袍。黑夜般的顏色,既不會暴露身形,同樣也不會濺上鮮豔的血色,可謂是一舉數得。
這一次,黑色成爲了他的
保護色,讓他順利地潛進了魔窟山上一間緊閉的小屋中。
“什麼人?”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斜倚在榻上,臉色微微一變。
“包打聽,不必慌張。”顧北漠然道。
被稱作“包打聽”的男子微微一笑,“原來是你啊,又是拿着一張小紙條來問我上面的人?”
“正是。”
顧北擡起眼望着面前狀似儒雅的書生。此人正是這魔窟山上的消息頭子,各種情報與資源都可以在他這裡獲取。因爲他職業的特殊性,他的真名早已被人們淡忘。
唯一所熟知的,便是包打聽的名號。
顧北將紙條遞上,當然,令附一錠金子。
包打聽捏着金子,眼珠轉了一轉,“靈谷寺的和尚啊……”他撐開扇子掩住嘴,笑得好不快活,“我知道。那是一家打着接濟旗號的黑心僧人,其中尤以住持方丈和四大執事所作的惡事最多。”
他清了清嗓子,“他們把前來燒香求佛的少女迷暈後賣到窯子,而男丁們則被抓去做苦力,一旦有人撞破了此事,便會被方丈殘忍地殺掉。這事一直延續了好幾年了,一直到現在,民間還以爲這靈谷寺裡的和尚都是好人呢。”
顧北眼眸動了動,輕聲囈語,“我知道了。謝過包兄。”
他轉身邁步而去,心中頗有些跌宕起伏。
這些天來,寧國每交給他一項任務,他完成後都會來到包打聽這裡盤問一番。每每發現,被他所殺的人,大多都是惡貫滿盈但卻隱藏得極好的人!
這些人,纔是真正的窮兇惡極之輩。他們明明張開了血腥的獠牙,但卻要披上僞善的面具。
與之相比,魔窟山上這些真性情的惡人們,實在是好上太多太多。
顧北擡起頭,仰望着此刻墨黑的天空。沒有明月星辰,只有濃重的黑色。
他心中倏地明悟起來,原本籠罩在眼前的迷霧,驀然揮散而去,只餘滿滿的恍然。
原來,惡人也不一定是惡人。
而寧國,也並非他想象中只知殘暴,不近人情的變態……
顧北一直以爲這打打殺殺的日子永遠都不會停,也以爲他會一直這樣戰下去,劍上和身體上沾滿那些惡人的鮮血,就這樣過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於他的一生。
白天顧北在寧國那裡拿着紙條去殺指定的人,晚上看着自己磨得發亮的寶劍沉沉睡去。其實他也不是那麼喜歡殺人,不過那些人都是惡人,看着表面和諧的人,事實上,骨子裡卻是壞得不成樣子,更有婦人!老人!甚至於孩子!
顧北瞪着大眼睛看着天上,寧國突然走了過來,說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話:“要是這世上沒有惡人了,那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顧北看着寧國的側臉,有些失神,他沒有看到過寧國這個樣子。記憶中的寧國,似乎是有着棱角分明的臉龐和剛毅的表情,現在的他,似乎顯得有些惆悵了?顧北心裡給自己打了個問好,卻始終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是爲什麼,最後乾脆也不想了,晃了晃腦袋,看着寧國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