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遙掏出一包六塊錢的“白楊樹”香菸撕開封口,取出幾支散給各人,一邊應道:“行李在外頭,象大太寬了,我走錯了幾次路,這次先來找好地方,明兒再把行李搬過來。”
其他男生都笑了起來,顯然深有同感,那胖子便說:“象大真是很寬,聽老生傳聞,曾有外地學生在校區走了整整八個小時,轉得眼花繚亂,還沒走出大學城的三分之一,結果又累又餓,報警才得以獲救。對了,怎麼輔導員沒帶你來?”言語頗有懷疑之意,見他兩手空空,打扮又跟城鄉結合部的農民大叔差不多,生怕是騙子來偷東西的。
陳華遙心知肚明,拿出學生證遞過去。
肥仔翻開一看,那鋼印、學號可作不得假,顏色緩和了下來,說:“哦,陳華遙,本地人麼,我叫陶強,楚南省人,他們現在都叫我肥哥,呵呵,先進來坐吧。”
肥哥陶強顯得很是熱情,指指坐自己背後悠閒喝茶白淨眼鏡男生說:“那是何寶洋,來自湖西省,我們407的款爺,平時抽菸喝茶什麼的都蹭他的,正宗富二代哦。”
何寶洋臉上露出一絲摻雜着尷尬與自得的顏色,朝陳華遙點點頭,矜持地笑道:“哪裡什麼富二代,別聽肥哥瞎說,家裡收入剛剛跨過小康那條線,比起真正的有錢人來是差得遠了。”
щщщ ¤TтkΛ n ¤c○
陳華遙見他身上一件不顯山不露水的阿瑪尼深灰色收腰襯衫,手腕一款平凡中彰顯華貴的瑞士梅花表,普通的小康人家可買不起,心知陶強所言非虛。
第三個瘦瘦小小的男生站起出說:“我叫楊超,廣南省的,家裡離象京很近。”
現在已是九月二十日,象京大學新生入學早過了二十多天,尚有不少學生才陸續前來報道,大多是達官貴人的子侄、商賈富豪的外甥之類的關係戶,爲了逃避軍訓而姍姍來遲。三名男生見他扮相不佳,心中難免嘀咕:“這傢伙什麼能耐,也敢學富二代躲軍訓?怕不被輔導員訓死。”
陶強重新坐回電腦前,沉默了一下,說:“陳同學,其實我們也只是比你早來幾天,什麼規矩都不懂。剛纔哥們幾個商量了一番,說是宿舍又髒又亂,怕月底評不上優秀宿舍,公推我作爲舍長,幾個人輪流執行值日生制度。不如先從你開始吧,先好好打掃衛生,把房間收拾乾淨,順便幫我們把髒衣服洗了……呃,那個……最好還是先去飯堂替我們打三份飯菜上來。”
陳華遙眼中閃過一絲嘲弄之色,伸手到褲子撓了撓,看來太久沒回象大,世道都變了。笑道:“怎麼一來就讓我值日?太不公平了,不利於同學團結嘛。不如我們來比一下體重,誰最重的就去爲人民服務,也算是響應國家節能減肥的號召嘛。從個人健康角度上說,掃地洗衣服有助消耗多餘脂肪,從食堂優越性上來講,體重過度者可以很輕易把其他人擠出隊伍,從而打到更可口的飯菜。”
何寶洋的一口大紅袍險些噴到電腦屏幕上。
陶強臉色一變,就要拍桌子站起來,這新來的不給點下馬威還敢開染坊了?
總歸要有一個打圓場的出現,
楊超在旁邊笑嘻嘻地說:“陳同學,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陶強同學家裡在楚南搞房地產開發,跟隔壁班的劉輔導員打過招呼。有他的關照,以後我們宿舍要做什麼事情總會順當些,比如說遲到了、通宵用電了、期末考評了,只要強哥說句話,包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嗯……你懂的。”朝堆放在桌子上的飯盒努一努嘴。
陳華遙正要用飯盒給他做個拍擊式臉部按摩,一個沉穩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老同學,你可是來了!害我苦等二十多天不見你消息!”回頭一看,是個留着短平頭的年輕人,臉上洋溢着過分熱情的笑容,還能有誰?正是輔導員劉進勇。
陶強一躍而起,迎了出去,“劉輔導員,什麼風兒把你吹來了?可有好些天沒來我們宿舍坐坐了。陳華遙,你起來!給劉輔導員讓個座兒!”邊說着邊從兜裡掏出了價值三十五塊一包的“芍藥王”牌香菸。
大學生可不是懵懵懂懂的高中生,一切只知道朝書本看齊,一進來大學,眼界放開,思維便跟着活絡,開始往社會方面走了。
輔導員雖然不算什麼官職,到底是管理學生考評工作的,陶強正要顯示自己的交際手段,自然下大力氣討好。
沒想到劉進勇望也不望,將他晾在一邊,徑自走了過去,緊緊握住陳華遙的手好一陣搖晃,微微躬着身子,彷彿受到領導接見的工人代表,說道:“華哥,回來的感覺怎麼樣?”
陳華遙道:“每次在外頭瞎混的時候,我總會覺得難過,長這麼大了也沒爲社會建設貢獻過力量,十分慚愧,便決定返回校園學習文化知識,早日發揮餘熱。”
劉進勇可是由衷的敬仰,撓撓頭說:“華哥的情懷是越來越偉大了。”
“進勇啊,這次當上輔導員,都有些什麼感覺?”陳華遙拍着劉進勇的肩膀用長輩的派頭說道。
看到這個架勢,陶強差點把香菸插到自己的鼻孔裡。什麼世道嘛,隨便一個阿貓阿狗也能跟輔導員混得這麼熟?而且輔導員似乎有點怕那小子似的。
劉進勇不得不佩服,原以爲當上輔導員,多少能擡高點身份,沒想到田倩文那裡竟沒能幫得上忙,最後還是華哥不動聲色就自己解決了,學生部田主任連屁都不敢多放一個。看來儘管已離開四年,華哥仍然說話算數。
當下哈哈一笑,說:“我這算什麼勞什子輔導員啊,還得請華哥多輔導輔導我呢。沒吃過午飯吧?我這就打電話給金秋園定個席,給華哥接風洗塵。”金秋園是象大里面檔次最高級的餐廳了,收費昂貴,平時都是學校用來招待各級領導的,偶爾也有收入較高的教授前去用餐,至於他一個小小輔導員,只怕月薪都不夠吃席上的五道素菜。
陳華遙摸着下巴看他,眼神露出失望之色:“吃飯太庸俗了,我原本以爲你會高級一點,請我去洗浴按摩,叫上一兩個日語過四級的外語學院清純妹妹作陪,討論討論人類進化的複雜過程……”
劉進勇辛苦建立起來的威嚴輔導員形象登時便被擊碎,在陶強等人難以理解的目光中將陳華遙拉到走
廊上,低聲道:“華哥,我好歹是你們隔壁班的輔導員,就當我個面子吧。有個事兒,是關於軍訓的。”
陳華遙打斷他:“軍訓不是結束了?”
“你四年前就沒參加軍訓,不懂軍訓有什麼好處。今天是最後一天,按照原先的安排,晚上有文藝匯演,每個班都要出節目,匯演後還有舞會,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啊!你想想,數不清的靚麗學妹,每個人穿得花枝招展,打扮得漂漂亮亮,拼命要在匯演上展示風采,光是成排看不到邊的白腿就能把你晃成二百五十度深度近視!”
陳華遙擦掉嘴角不知何時流下的欣慰的口水,臉孔一板,嚴肅的說:“身爲名牌大學的輔導員,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你成日沉湎於女學生白腿的幻想當中,成何體統!文藝匯演的地點在哪裡?我倒要去看看!時間定在什麼時候?都有什麼人蔘加?具體以什麼樣的方式進行?”
劉進勇心想你問得這麼詳細還不是要去開洋葷?應道:“宿舍樓下面貼有通知呢,在二號大禮堂,只准大學本部的新生和部分老生參加,這沒什麼意思,外語學院、廣播學院的女生們不來。關鍵是新生舞會,那可真是羣魔亂舞,有殺錯無放過啊!”開始還有些正經,說到最後,已是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起來。
這時正好有兩個前來探視老鄉的女生經過旁邊,投來奇怪的一瞥,陳華遙立即裝作“我不認識他”的樣子,還朝兩個女生溫文爾雅的一笑,一副典型的中文系男生斯文模樣。
劉進勇暗忖:“我的道行果然比華哥相差甚遠。”正色道:“具體事宜,晚上我給你打電話。還有個事情,你們二班的輔導員讓你下午上課時去報道,不然手續批不全。”
“不就是報道嗎?簡單。”
下午,社會學系四組辦公室,正在沙發端坐的陳華遙呆看着年輕的輔導員紀筱晴。
紀筱晴也是今年剛剛從象京大學中文系畢業,以優異的成績獲得導師的青睞,留校並且擔任了社會學系社區研究專業二班的輔導員。
長長順直的頭髮如瀑布般披落在肩上,精美的淡色眼線勾勒出漂亮的大眼睛,精心修飾的柳眉宛如新月一般生動,晶瑩剔透的嘴脣更是勾人魂魄。紀筱晴的美貌讓人看起來心曠神怡,只是陳華遙想不明白,這位輔導員怎麼有點眼熟?
但目前紀筱晴很生氣,甚至惡狠狠的賞了陳華遙幾次白眼球。
這個班三十四名學生,開學將近一個月至今仍有十餘名學生未來報道,更不要提參加軍訓了。但人家都是廣南省某副省長的侄子、南海集團公司董事長的女兒、象京市教育廳廳長的關係戶、中日友好協會派來的留學生,你算哪根蔥?也敢無故遲到,不參加軍訓?
最可惡的是,當年無故退學,現在居然又跑回來了!
紀筱晴翻了翻花名冊,彷彿坐在公堂裡的知縣老爺,打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陳華遙,還記得我是誰嗎?”
陳華遙搜腸刮肚,努力思索片刻,最終瞠目以對:“您……您不就是我們班的輔導員姐姐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