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詫異。心道我這安慰人的話,還沒說出口呢,三小姐便自己想通了,這轉變實在是快啊。
她哪裡知道,世家貴女從小所受的教育,便是謹言慎行,心事勿讓人知,像高鳶尾這般在嫡母的眼皮子下長大的女子,更是把千般心思深藏於心。若不是剛剛探母被拒,一時亂了心緒,又豈能在花下落淚,被她瞧去。
高鳶尾強笑道:“你這是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
林西忙道:“回三小姐,奴婢剛剛陪二少爺見老爺,夫人,這會子正要回二少爺院裡去。”
高鳶尾心道定是二哥昨日醉酒,今日被父親叫去責罵。眼睛一擡,正落在林西紅腫的半邊臉,驚道:“你這臉……”
林西不好意思的捂住,笑笑:“朱姨娘打的,說奴婢沒有看顧好二少爺。”
高鳶尾心嘆這丫鬟也算是有心,自己都這樣了,還想着來勸慰她,不由心生可憐道:“走,我那裡有上好的止腫藥……”
“不必了,小姐,正陽姐姐剛剛給我擦過。”
高鳶尾想着二哥這人乖張的脾氣,知道這丫鬟在那院裡日子定不大好過,心下不忍道:“朱姨娘那個人頂不好相處,你以後自個小心,若實在不想在那處呆着,我幫你去求了夫人,還到我跟前來。”
林西心頭生暖,笑道:“多謝小姐,奴婢雖然很想回小姐跟前侍候,只還半年約就滿了,來來回回的,萬一讓二少爺。朱姨娘知道了,反倒不好。咬咬牙,半年很快就過去了。小姐的好意,奴婢心領了。”
高鳶尾一聽這話,就知道這丫鬟不欲麻煩她。想着往日裡林西在跟前的好處,越發的高看一層。心道只等她約滿了,無地可去,再找個機會把人弄到身邊來。
主僕倆正說着話,卻聽不遠處一陣嘈雜,似有人哭喊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林西識趣道:“小姐,奴婢陪你去瞧瞧。”
高鳶尾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你瞧我……”
“怕什麼,春日風大,保不齊眼睛裡迷了沙子。奴婢給小姐作證。”
高鳶尾捂嘴笑道:“你這丫鬟,說話真真討喜。咱們且去瞧瞧。”
……
話說高子眈攙扶着朱姨娘出了朝春院。摟着朱氏的肩,好一通哄勸,總算是把朱氏哄得臉上有了笑意。
母子倆說了一通話,朱氏又叮囑了幾番,方纔放兒子回去上學。
朱尋雁受了新夫人一通氣,心下不忿,想着從明日開始便要禁足兩個月,欲往園子裡散散心。
小丫鬟見姨娘臉色不大好。不敢扶着,只不遠不近的跟着。
兩人走至一方碎石路,朱氏突然覺得腳上一痛。一個不着,雙手支地,人直直的跪了下去。
春日衣薄,這看似輕輕的一摔跪,不僅使得朱氏一雙玉手蹭破了皮,也使得雙膝處血絲穩現。鑽心的疼。
青衣小丫鬟忙不迭的上前攙扶。
朱氏又氣又急,人還未爬起來。便拔下頭上的簪子,一股腦的將氣都出在小丫鬟的身上。直把那丫鬟戳得嗷嗷直叫饒命。哭作一團。這才引得丫鬟,婆子們紛紛上前看熱鬧。
林西扶着三小姐隱在看熱鬧的人羣裡,看着披頭散髮,醜態百出的朱姨娘,心裡爽歪歪啊爽歪歪。瞧瞧,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替她報了仇。
此時,她覺得臉也不疼了,氣也平順了,陽光也明媚了,鳥語也花香了。爺爺的,敢打老子耳光,活該你摔個狗吃屎。
她哪裡知道,百米外大樹頂上一青瘦男子,雙手抱胸,敲着二郎腿,對着她一臉的鄙夷。
連連搖頭直嘆道:“怪道公子讓我護着,就她那點子本事,真不知這些年,她是如何混過來的。奇蹟啊!”
說罷,男子頭一仰,靠在樹上,閉目養神。
……
奇蹟總是會在不經意中發生。
比如朱姨娘在園中摔了一咬,夜裡居然發起熱來,一連幾天,高燒不退,着太醫過來一瞧,說是受了驚嚇。
好容易退了燒,偏偏又開始鬧肚子,不過短短几日,豐腴的臉蛋便瘦了一圈,頗有些爲君消得人憔悴的味道。
這下可好,便是朱姨娘有心,想把相爺請到房中來,共同回味一番往昔的恩愛歲月,期望早些解了禁足,也不能成事。
爲何?病中之人,便是粉擦再多,妝化再濃,也難掩憔悴。而世俗男子,素來只以眼睛看女人,便是你眼角多了一條皺紋,膚色微微變黃,他都覺得你容顏不再,
於是,朱姨娘這個足,禁得很是安分守己。
對於像朱姨娘這樣的奇蹟,林西希望是越多越好。因爲這一巴掌,讓林西白白浪費了一張剛剛換上去的麪皮,她十分的心疼。
但對於高大少三天兩頭的光顧欣然院,時不時的如電的目光,似探照燈一般在她身上打轉,竟讓她生出一種做賊心虛之感的這個奇蹟,阿彌陀佛,還是越少越好!
倒也非林西多心,自打那日夜裡,高大少悄無聲息的露了露臉,然後絕決的把背景留給了她和荷花後,這廝似乎對兄弟情深有了感觸,決定彌補一下這十七年來,對二少爺缺失的關懷。
倘若只聯絡兄弟感情,倒也罷了,畢竟主子們說話,下棋,讀書,她只負責在邊上端茶遞水就行了,要說的統共就三句話“大少爺來了”,“大少爺請用茶”,“大少爺請慢走”。
可偏偏這大少爺似對她產生了深厚的興趣。
說話時,時不時的突然問一句;下棋時定要把她拉在身邊觀戰;讀書時更是恬不知恥的讓她暢所欲言下對這個曰,那個曰的看法。弄得林西十分的頭大。
爺爺的,她只是丫鬟。
丫鬟的本職工作,是服侍人的體力勞動;不是與主子探討齊家,修身,治國,平天下的腦力勞動。似這般高深,博大的文化,倘若一個月再多給個一百兩銀子的月錢,她會考慮偶爾的論上一論。
如今嘛,身爲丫鬟,本份二字,相當重要。
林西覺得自打她從醉仙居回來後,諸事不順,掐指一算,果然是太歲當頭坐,無喜必有禍,十分流年不利啊!
暗夜中,林西眨着黑亮的眼睛,聽着窗外春雨滴答,默默的嘆了口氣。
這高相爺已經連續歇在夫人處多日了,非常影響她夜間的活動。你說這夫妻倆人,若是正嗨休的起勁,突然見一黑衣人直直的盯着他們瞧,男的必要廢了第三條腿,女的定是嚇昏過去。
她林西雖然是個賊,卻也是個有良知,講道義的賊,有所爲必有所不爲。似這等下作事,林西是不能爲的。因爲她怕報應到未來的夫君身上,讓她幾十年的性福毀於一旦。
正想着,突然覺得身下熱潮一涌,似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流出。林西頓時僵住了身體。
媽媽啊,大姨媽來了!
林西驚慌失措的一掀被子,果然,一灘血漬散着幽幽的腥味,正冷冷的嘲笑着她,似乎在說,既然親戚來了,還不趕緊的迎接。
……
醉玉仙后院的廊下,林北躺在搖椅上,聽着這春日夜雨,閒適的摸着東東的腦袋,晃晃悠悠。他拿着梅花小几上的酒。東東及時嗚哽兩聲。
林北把剩下的半杯酒,熟稔的倒入它嘴裡。東東伸舌頭,舔了又舔,似不勝酒力,復又趴了下去。
細微的腳步聲入耳,林北眉心微動,輕道:“什麼事?”
齊進自暗處現身,恭敬的道:“公子,剛剛齊退來訊說,小西姑娘出事了,請公子示下。”
林北臉色大變,與黑狗東東同時起身瞧着來人。
“快說!”
“半個時辰前,小西姑娘端了一盆衣裳,黑燈瞎火的在院裡洗衣裳,洗了半天,倒出去一盆血水,濃濃的血腥味。齊退怕小西姑娘出了什麼事,所以特意來請公子示下。看……是不是要幫上一把。”
林北面色漸漸舒緩,眼睛一柔,低低道:“這事,咱們幫不上忙。”
齊進詫異,躊躇道“這……”
林北安靜一笑,道:“你明日找師姐打聽一下,她來月信時,一般用什麼東西,照着做些個,找個機會給她送去。”
剎那間,齊進從臉到脖子,漲得通紅,好在夜色深沉,無人瞧見。
他爲難道:“公子,我一個大老爺們,去問南掌櫃打聽這些個女人家的私事?”
“你的意思……是……讓我親自去?”
凜冽的眼神淡淡掃過,齊進無所遁形,忙道:“是,公子!小的這就去辦!”
“避着些人,實在不行,問問隔壁萬花樓的姑娘,也是使得的。”
齊進足足呆了有十秒,似不敢相信的瞪着眼前的男子。
問萬花樓的姑娘,虧公子想得出。他堂堂七尺血性男兒,居然讓他去請教那些個穿衣繡花鞋,擦着粉,塗着胭脂,束着腰,手裡的帕子舞得花枝招展的青樓女子。公子他……沒有喝醉吧!
齊進一肚子話到了嘴邊,想着公子往日的脾性,氣得招呼未打,扭頭就走。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