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在庭院裡站了半天,只覺腳痠,很想找個竹椅一屁股坐下來,偏崔家的那幾個丫鬟站得比那樹幹還挺拔。到底是百年世家出來的丫鬟,連個站姿都要如此與衆不同嗎?林西臆想了半天,沒敢魯莽行事。
她覺得小姐把她們倆人帶來,委實沒多少意義。
助威吧,人已經夠多了的,不差她們這兩個;看熱鬧吧,也沒甚熱鬧可看。她只盼着這場會見早些結束,大家早聚早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林西正痛苦萬分時,耳尖的聽到正廳裡有了聲響。
她顯然已經忘了剛剛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憂傷,下意識的用胳膊肘子蹭了蹭了身邊的人。
橙子正欲說話,眼角的餘光警覺的看到老爺正往外走的身影,嚇得身子一顫,趕緊垂下頭,把到嘴的話生生嚥了下去。
兩人低頭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對望,不約而同的擡高了眼角的餘光。
只一眼,林西便心生感嘆:爺爺的,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高崔兩家的基因着實強大。連她這個素來無慾無求的人都忍不住淌口水了。這讓橙子如何能強捺下那顆騷動的心?
如果說高府男子是懸在天上的太陽,那崔府的男子便是掛於夜空的一輪明月。
崔家大舅爺四十出頭的年紀,保養的卻像三十歲的模樣,一身白袍臨風而動。中透着倜儻,倜儻中透着儒雅,儒雅中又透着精明。
林西直覺的認爲,這人比着高府老爺,段位怕是要高出不少。
再看那位崔家三少爺,十五六歲的年紀,偏有着成年男子的沉穩。中透着倜儻,倜儻中透着儒雅,儒雅中又透着精明。
林西直覺的認爲,這人和府裡的大少爺,段位上有得一拼。
一想到大少爺,林西心頭髮緊,忍不住側頭一瞧,心頓時涼了半截。果不其然,邊上這人正明目張膽的伸長了脖子,目光追隨着大少爺做花癡狀。
林西眉頭緊皺,撫額不忍直視。
做人要矜持啊,橙子姑娘!
高子瞻敏銳的覺察到異樣的目光,擡眼望去,未曾瞧見那目光到底出自何人,卻一眼捕捉到了某人的擠眉弄眼。
是她?
高子瞻眉心微皺,不動聲色的又掃了那人一眼,嘴角微微上翹。
……
素來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事非;有女人的地方,少不了的,是對男性的憧憬。
男人們各忙各的去了。兩位崔家的姑娘入了夫人的房裡,向即將卸任的崔氏討教如何當一個稱職的高府續絃夫人。
高府的四位姑娘們,因今日停課,原本可以各自散了去的。卻不知爲何,又聚在了一處。
高府的後花園有處暖亭,亭子有窗,窗外是樹。擺上幾盤瓜果點心,蜜餞瓜子,置上幾隻紅泥小爐,燒水煮茶,談天說地,即便是開着窗,也無一絲冷意。
林西看着園子裡陰風颼颼,寒氣撲鼻,渾身上下已沒了一絲熱氣,心下便有些怨恨。
不過就是想探討一下高、崔兩府少爺誰是第一帥,非要跑到後花園子裡來。雖說公子,小姐的初會都在後花園,可這會園子裡連只公雞都沒有,哪來的公子?
因橙子露骨的眼神不幸被其親孃識破,不幸的被髮配到她親孃的院裡當差去了。林西無聊的看了一眼邊上的紫薇,心道要是橙子在兩人還能聊聊閒話,跟紫薇嗎,還是少說話爲妙。
於是,她心下一動,蹲在地上,拿了根枯樹枝畫圈圈。
圈圈能代表很多種意思,一個圈圈是太陽,兩個圈圈是兩個太陽。在林西畫了無數個太陽後,亭子裡發出一陣驚呼。
林西擡眼去瞧,只見大少爺,三少爺帶着表少爺齊刷刷的,神采飛揚的向這裡走來。
林西不由的佩服橙子她親孃和小姐們未卜先知的本事,蹲在地上的身子下意識的往枯樹後頭隱了隱。
……
几上的薰香嫋嫋升起,清淡若無,似淡淡的哀傷。
饒是崔榮軒心裡有所準備,見到嫡親妹子的那一刻,不由的紅了眼眶。
記憶中垂髻女童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紅撲撲的臉上笑容明媚,讓人不由的想到三月的春陽,那般溫柔動人。
而如今崔家最閃亮的那顆星辰,已奄奄一息,垂垂掙扎着起身,枯黃的發,慘白的脣,如同初冬被風捻過的枝頭的黃葉,已禁不起最後的一絲風雨。
崔榮軒的心似碎了一地的琉璃碎屑,參東商西,此起彼落。
“怎麼就弄成了這般模樣?”心雖痛,出口的話語仍是埋怨。
崔淑蘭淡淡一笑。
崔家果然是看中她的。他來了,她的嫡親大哥來了。
崔氏似有千言萬語,卻未說一句,只輕輕柔柔的含淚喚了一聲。
“哥!”
眼淚終是簌簌而下。
崔榮軒微微搖頭,輕輕一嘆。
“放心,有哥在,誰也別想欺負你!”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別說是崔淑蘭,便是劉媽媽,水仙兩人聽了,也都淚如雨下。
劉媽媽一頭跪倒在地,呯呯呯三個響頭,泣道:“大老爺,你得爲夫人做主啊,夫人她……”
劉媽媽哽咽着說不下去。
崔榮軒深深打量劉媽媽一眼。
“起來說話。把你家夫人在這府裡受的委屈,統統的說出來。”
“媽媽!”崔淑蘭幽怨的看了劉媽媽一眼。
劉媽媽低頭,眉間隱有愧色,不敢再說一句。
“都退下吧!”崔淑蘭有氣無力道。
……
“你既不讓她說,我便也不問。只你這病爲何突然一下子……總要與我說上一說,我回去也好跟二老交待。”
崔淑蘭深吸一口氣,緩緩的把當日的事情撿着重要的說與長兄聽。說到後面,聲音越發的微弱,嬌喘不息。
崔榮軒越聽臉色越沉。
“高府內宅的事情,爲何弄得滿城風雨?”冰冷的聲音從齒縫間滲出。
崔淑蘭緩了幾口氣,如實的搖搖頭。
“不光是我,老爺暗中查探過許多回,全無收穫。”
如箭的雙目微微一收,崔榮軒眉頭蹙起。
“外言不入,內言不出,妹子啊,有時候心軟反而會壞事。那賤人如今何在?”
“已被賣作娼妓!”
“你爲着一個賤人,生生糟踏了自個的身子。崔家教養出來的姑娘,豈這般不知輕重。真真讓我說你什麼好!豈不知他越是盼着你死,你越要好好的活下去。!”
崔淑蘭銀牙緊咬,羞愧難當。
“我的身子,不過是熬日罷了。左不過這一兩年。”
崔榮軒臉色一變,嘆息道:“人這一生,太短,眨眨眼睛便過了;又太長,伸着脖子一眼望不到盡頭。若看開了,浮雲掠過,一切都好。若看不開,病在你心裡,無藥可醫!”
崔淑蘭聞言驚心,目光灼灼看向長兄。
“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來時,父親把我們兄弟幾個都叫到了跟前,有些事,父親已經爲你打算好。”
崔榮軒側眸看着妹妹,眼中無波無瀾。
提及老父親,崔淑蘭胸中起伏,淚如雨下。
“這兩位堂妹,是二老從崔氏宗族裡精挑細選出來的。模樣雖說不上絕色,品性卻是好的。你再細細瞧瞧,若瞧中了哪一個,只管跟我說。”
崔波蘭渾身一震,低喃道:“哥……”
崔榮軒深看了她一眼,斂了容色,目中寒光漸起。
作者有話說:感謝enigmayanxi的打賞,迎財神快樂,可有被外頭的鞭炮聲炸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