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前面的山樑,風一下子就小了很多,遠處的天空上也出現了久違的藍色。幾人停在轉彎的地方,看着山下那大片的田地,心曠神怡,這和山坳中的境況形成了天地間的巨大差別。
前方的山路一目瞭然,雖然依然是九曲迴腸般彎彎繞繞,但是起碼不再像山坳中那樣,視野四面受阻。
“哇,山路看起來還有很遠,好有意境!”小七靠在單車上讚歎,對於一個總是口不擇言,出口就讓人反感的人來說,她的這句話一下子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紛紛意味深長的把目光投到她的臉上。
小七頭也不回,惡狠狠的問道:“你們幾個,爲什麼這麼看着我?我腦袋上長草了還是開花了?”
幾人再次齊刷刷的收回目光,和小七鬥嘴,他們沒人願意迎風而上。陸雲凡算是個異類,可是在這麼好的風光下,他也不想因爲兩人的鬥嘴而破壞了這麼好的調調。
見無人回答,小七得意洋洋的轉頭問一臉笑意的林苗:“這麼好的自然風光,怎麼不見你拿着你的相機拍拍拍了?”
“別提了,又壞了,這一路上這都第三次了。”林苗只是對着小七懊惱的抿了抿嘴脣,當她再次看向這無邊美景,嘴角又揚起了一絲笑意。
“哦,又壞了?真是太可惜了!我還以爲只有我自己這麼倒黴呢……”小七低聲嘀咕着,把單車撐在一邊,盤着腿就坐了馬路上,深吸了一口氣,高高舉起手臂大聲道:“這麼好的地方,我要在這多待一會……”
林秋度登時便急眼了,這哪能行?他們現在行囊中沒有半點食物,也沒有一點水,就算心再大,那總得先保命吧?在這裡待着,每多待一分鐘他們的身體能量就減少一些,這都是風險。
可是還沒有等他開口勸阻,林苗也挨着她坐了下來,這一下讓他更加着急了,忙對着陸雲凡使着勁的擠眼睛,希望陸雲凡能勸說一下林苗,從而達到一拖二的有力局面,到時候他們三個再從一旁言明利害關係,事情就這麼達到了他的預期。
可是接下來讓他瞠目結舌的事,陸雲凡竟然也走過去,挨着林苗坐了下來,絲毫沒有替他排憂解難的意思,反倒有種助長歪風邪氣的意味。
“唉,我說你們也真是,我們現在水、糧都斷了,也不知道還有多遠能找到補給點,我們是不是……”
“哈哈,是什麼是啊,有當下美景,你卻選擇自惱,不如就坐下放鬆一下,說不定還會柳暗花明!”
陸雲凡的行爲好似把一鳴的思維也打開了,見林秋度實在想不開,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替他撐好單車,推着他坐到路邊。
“你啊,就是太過心急,天無絕人之路,現代化社會了,我們還真能餓死在大山裡啊?再說了,就是真的沒水沒糧,這大山裡總能找到一些吃的,你看這條路,雖然修的很奇怪,但是起碼也是一條現代化的公路,不可能存在你擔心的那種情況。”
一鳴輕拍了幾下林秋度的肩膀,安慰了幾句,轉頭對壯壯也招了招手。
六個人,第一次這麼毫無芥蒂的坐在一起,心無雜念的欣賞美景,他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們出行的目的,似乎就是爲了這樣的情景,可是他們不是故意的錯過,卻無意的沒有抓住這樣的一次次機會。
是啊,他們出發之前,把一切都想象的十分美好,休息的時間在路邊草地上,鋪上他們的地墊,曬着太陽,吃個野餐。在深沉的夜間,點一堆篝火,聽着蟲鳴看星星,期待更好的明天,期待更多的美景,。
可是等到真正出發之後,一切都和他們想象中的不一樣了,麻煩接踵而至,事故頻發,就連休息的時候也總是在擔心食物是不是足夠他們到達下一個補給點,中間路上會不會再次發生意外。
一切都變了,所有的美好情緒都被取代。
不應該是這樣的。
遠處的烏雲下,漸漸露出一點霞光,在沒有遮攔的寬闊視野下,他們就像是立在半空中,自由飛翔的錯覺一次次的在風吹下衝擊着他們的衝動。
這樣,真的很棒;這樣,纔是他們期待的旅行。
不知不覺,林秋度感覺自己醉了,醉在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中,作爲一個小小的戶外店老闆,他習慣了精打細算,習慣了每日緊張的計算着得失,和上游的供應商斤斤計較。即使是計劃好了的旅行,他也是在自己的過度緊張中沒有體會到一點樂趣,反倒是苦惱增長了很多。
放下這一切,他才覺的自己原來是這個樣子。
自己是一個嚮往自由,渴望飛翔的人,可是他竟然被一個小小的戶外店完全拴住了身心,即使是有望發一筆小財,他心中所想的,竟然只是開一兩個連鎖店。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有了窮人思維?
懷揣二十萬,竟然在面對搶劫的時候,首先想到的都是保住這些錢,哪怕是拼了性命。
就像那煎餅攤的老闆,有了錢竟然還想着把他的煎餅車改造成最好的。
可是他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走出學校的那個懷揣夢想的少年,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被束縛住了自身,把自己變成了只顧及眼前利益的小商販。
這可不是他。
轟隆隆的雷聲似乎在最不適宜的時候出現,把他們吹進山坳的那段路上,又開始下起了雨,和遠處的紅霞相比,那裡就像是一個被上帝拋棄的角落。
幾人哈哈笑着爬起來,他們必須要走了,身後的大雨瓢潑,很可能會波及到他們,但是前方卻還是乾燥的路面,越過山脊,穿過風雨,前方的坦途,好像在每個人心中都印證着一個成長的標記。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前面依然是遙遠的坦途,幾人不由的加快了速度,能夠多前行一些總是好的,就算依舊沒有落腳點,他們也可以給明天少一點壓力。
空氣稀薄的跡象也逐漸明顯,幾人氣喘細,總覺的有點喘不上氣的壓力。
爲了緩解這種壓力帶來的緊張感,六人改變隊形,兩人一排,互相說着話鼓勵對方。
最前方的林秋度和一鳴口中似乎總少不了各種專業的名詞,因此兩人談論起來倒也挺對路的。小七自然是拉着林苗說着私房話。
壯壯的壓力是最明顯的,與其說是壓陣,倒不如說他已經有些氣竭了,故意拉在後面拖着陸雲凡問東問西,擾的陸雲凡苦不堪言。
“壯壯,你能不能歇一會再說,你看你都上氣不接下氣了,再一口氣喘不上來給自己憋死!”陸雲凡焦躁的打斷他的話。
“那怎麼能…行,一鳴說了,交流…有助於讓我們舒…舒緩心理壓力。”
“那你深呼吸也可以舒緩啊?”
“這…這他媽的,我要是能…能深呼吸,我早跑前邊帶…帶路去了。”
“那你要再這麼問下去,乾脆回去把我們家祖墳刨了得了,那裡邊的人可比我知道的多多了。”
“我還不就是好奇嘛,你也什麼都沒告訴我啊,問你什麼都是那一句,鬼才信你中了大獎呢!”
“別廢話了,你要是想舒緩壓力,就給我換個話題,刨根問底的問人家的家族歷史,這像哪門子話?”陸雲凡十分反感壯壯囉嗦起來的樣子,就沒有他想不到的問題,什麼你爺爺和你奶奶愛穿什麼顏色的褲衩?這他媽是腦子正常的人能問出來的問題嗎?
要不是騎着車不方便,外加壯壯喘的像頭剛配過種的大公牛,他早就上腳去踹他了。
“好…好,換就換,唉!臥槽,陸雲凡,你怎麼把這小孩給馱來了?”壯壯大氣分成幾小口,突然驚恐的指着陸雲凡的後座大喊大叫。
陸雲凡還心想:哪來的小孩?這一路連個孩子毛都沒瞧見……突然意識到不妙,他們跌進山坳中的時候,不就是在山洞口見到了一個小孩嗎?他們一路上好幾次懷疑到這個孩子的來歷,可是終究沒有找到答案,因爲那個孩子也基本沒有再出現,他們已經走了這麼遠了,壯壯的話就像一個狼牙箭釘在他的脊柱上,頓時讓他後背涼透了。
他哪裡來得及回頭去瞅,腳下一用力,連個平衡都沒有保持,直接從單車上跳了下去,把小黑重重的摔在地上,他自己不管不顧的拔腿就向前跑。
“哈哈…哈……”
壯壯見他狼狽的樣子,大笑兩聲,卻很快就戛然而止。
這個玩笑似乎開的有點大了,尤其是這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的時候,視野已經收窄,但也是最容易出現幻覺的時候,倒在地上的小黑,後座上竟然真的有一個弱小的身影一閃而逝。
壯壯使勁揉了揉眼睛,再去看的時候,發現什麼都沒有,只有陸雲凡那個鼓鼓囊囊的行李袋。
小黑的前輪又一次掉了下來,壯壯走過去蹲下一看,原來是快拆杆斷掉了,之前掉進山坳的時候,小黑的前輪快拆杆就已經有了嚴重的豁口,現在斷開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預示着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壯壯沒有去喊陸雲凡回來,快速的從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一根備用的替他安裝好,試騎了一下,發覺沒有什麼暗疾的徵兆,這纔對着站在遠處一臉怒火的陸雲凡招了招手。
林苗和小七停車大聲問道:“你們怎麼了?”
壯壯揮了揮手,回到:“沒事沒事,你們先走,我們馬上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