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臨睡前,連日來都奉了孔琉玥之命,領着瓔珞並其他幾個丫頭窩在房裡做針線的謝嬤嬤忽然來了。
彼時孔琉玥正對鏡卸妝,自鏡中瞧得謝嬤嬤滿臉忿忿的進來,情知她必定已聽說了尹大太太以次充好報復她的事,瞪了一旁的白書藍琴兩眼後,方扭頭笑道:“都這麼晚了,嬤嬤怎麼還沒歇下?”
又鄭重的問,“做了幾雙鞋幾雙鞋墊了?嬤嬤是咱們安苑針線最好的,開箱禮又關乎着咱們過去的所有人的顏面,說不得要多勞煩你操心了。”
新婦過門第二日,依例要給高堂敬茶並回贈敬禮,一般都以鞋子鞋墊或是手帕襪子居多,孔琉玥於針線上並不擅長,且也有防着謝嬤嬤那張沒有遮攔的嘴到處說些渾話之意,因此全權委了她,免了她的一應差事,只叫她帶着丫頭們在屋裡專心的做針線。
謝嬤嬤見她問得鄭重,也只得暫時斂去不忿,鄭重的回道:“已做了四雙鞋六雙鞋墊,老太夫人六雙鞋十二雙襪子,取六六大順之意;太夫人四雙鞋八雙鞋墊,取四季如意之意,因此現在統共還差六雙鞋十四雙鞋墊。不過姑娘不必擔心,時間還很充裕,不會誤了事的。”
孔琉玥就滿意的點了點頭:“偏勞嬤嬤了。”說着覷見謝嬤嬤臉上的不忿之色又淡了幾分,方暗鬆了一口氣。
再說謝嬤嬤,原是窩了一肚子的不忿而來的,但人的脾氣跟力氣一樣,都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歇的,她見孔琉玥一臉的平靜,問話的語調也很平靜,不知不覺間便受到感染,也跟着平靜了不少。
但心裡的火氣終究還沒悉數散去,因又皺眉問道:“姑娘,我先恍惚聽得人說,大太太給姑娘置辦了兩個莊子兩所宅子作爲陪嫁,但其中一個莊子和那兩所宅子都有問題,且根本值不起大太太回老太太的那個價,是不是真的?”
孔琉玥沉默了片刻,不答反問:“是真的又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難道她們還有本事能改變這個結果不成?
“這……”謝嬤嬤被她問住了,片刻方擠出一句話,“若是真的,姑娘可以回了老太太和大老爺,讓老太太和大老爺爲姑娘做主……”只是話沒說完,自己就先已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麼不可行,因此越說越小聲,直至徹底沒了聲息。
孔琉玥見謝嬤嬤一臉的不甘,卻沒話可講了,反倒笑了起來,“嬤嬤也不必生氣難過,只要往好的方面一想,譬如之前咱們預計的,傅家最多給三五千銀子的聘禮,官中最多也只花三五千兩與我置辦嫁妝便了不得了。可如今你看,傅家光聘金便給了一萬兩,使得官中也不得不拿出一萬銀子來,即便有水分,也已經比咱們預計的強得多,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不知道這般一想,嬤嬤心裡會不會好受一些?”
謝嬤嬤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心下雖仍爲自家姑娘不平,畢竟好受了許多,也就嘟嘟囔囔的去了。
這裡孔琉玥方洗漱收拾一番,上牀歇下了。
過了幾日,便是端午佳節。
每年這個時候,尹府上下各層主子都會集聚一堂,蒲艾簪門,虎符係臂,再整治幾桌酒席,搭上一臺小戲,好生樂和幾日,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這日是五月初四,正是端午前日,天氣已是很熱,因此孔琉玥只是早起去給尹老太太請了個安,便藉口身上有些不好回了安苑,連中午的宴席也不曾列席。
不想下午她剛午睡起來,就有尹大太太使小丫頭子來傳話:“威烈將軍馮將軍的夫人送糉子來了,指明要見孔姑娘,大太太使奴婢提前來與孔姑娘說一聲。”
威烈將軍馮將軍的夫人?孔琉玥怔了一下,纔想起對方正是那天無意提到過疑似是夏若淳的韓家大小姐的那位夫人,心下本能的生出幾分好感來,因點頭笑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罷。”
小丫頭子答應着去了。
不多一會兒,果然就有丫鬟進來說尹二太太領着馮夫人朝安苑方向來了,孔琉玥忙整理衣妝接了出去,行禮問安後,讓了尹二太太與馮夫人進屋。
馮夫人因拉了孔琉玥的手笑道:“今兒個我原是爲與老太太並你舅母姊妹們送糉子而來,聽得說你身上不大好,所以來瞧瞧你,另外,還有一樣東西要帶與你。”命身後跟着的丫鬟,“把東西呈上來。”
丫鬟便忙忙將一隻精巧的小食盒放在了桌上。
迎上孔琉玥詫異的目光,馮夫人又笑道:“這裡面裝的是糉子,是伏威將軍府的大小姐託我帶與你的。因那日你說對廚藝頗有興趣,對韓大小姐頗爲仰慕,我昨兒個去韓家時,便無意提了兩句,不想就被韓大小姐聽了去,言談間似對你也大爲仰慕,不但拉着我問了半日你的情況,臨去時還做了幾個糉子,再四的託我帶與你,說是什麼‘知音難尋’。你且嚐嚐喜歡不喜歡,回頭我見了她時,也好回她的話兒。”
孔琉玥的心跳瞬間快了許多。
但仍強迫自己鎮靜的向馮夫人屈膝道了謝,方含着笑顫着手,打開了那個小食盒,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糉葉清香,便瞬間彌滿了她的鼻腔,讓她差點兒就沒忍住掉下淚來。
輕輕解開一個糉子,緩緩送至嘴邊,一口咬下去,小米與蛋黃混合在一起所特有的香味,終於讓孔琉玥忍不住潸然淚下了,這樣的口感搭配,是夏若淳專爲何田田一人配置的……她終於可以百分百確定,韓家大小姐就是夏若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