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二太太這番話說得不可謂不重,竟是在直指尹大太太治家無方,自是當即便將她氣了個半死。
她之前被尹淮安氣得復發的舊疾本就還未大好,不過想着大節下要忙的事情多,恐落人褒貶,且也害怕孔琉玥真如她所說,過來侍疾於她牀前,一個不小心便讓她遇上了尹淮安,又生事端,所以連日來都是在強撐罷了。
不想又聽得尹二太太如此這般一說,還公然指責了她一通,氣得她胸口疼也反駁不得,還得陪着笑臉說:“弟妹放心,我一定徹查此事,一定不讓咱們家積年的聲譽,被幾個嘴裡生蛆的狗奴才毀於一旦。”
霍氏與尹敏言亦在一旁幫腔:“母親的爲人二嬸還不知道?雖是寬和慣了,卻是向來最恨那等長舌的攪家精,別說這幾日身上終於好些了,便是前兒個病得起不來牀時聽聞了這樣的事,亦是一定會徹查的,二嬸只管放心罷。瞧這時辰也該吃午飯了,明兒便是大節下,母親這裡一刻也不得閒,就不留二嬸吃飯了。”
婆媳母女三人話裡有話、作好作歹說了一通,到底說得尹二太太面色稍緩,悻悻然的告辭去了。
她前腳剛走,隨着“哐當”一聲脆響,原本被尹大太太端在手裡掐絲琺琅三君子的茶盅已被砸得粉碎,一時間,屋子內外都落針可聞。
尹大太太額上青筋迸起,嘴裡直喘粗氣,“她是個什麼東西,也該當面說起我的嘴來!還敢威脅我要回了老太太,請老太太做主去,難道她以爲她是國公府的二太太,整個國公府就是她的了?做夢!還說什麼‘家裡還有好幾位哥兒姐兒尚未結親’,當人不知道她一心想讓女兒攀高枝兒,呸,當二老爺多大的官兒呢,我且等着看她給自己挑個什麼活龍女婿!”
又疑心方纔尹二太太是故意放走那些嚼舌根的婆子,誠心想給她添堵,因喝命:“傳李橋家的、王興家的、吳勝家的、蘇石家的!”那些該死的狗奴才,竟敢這樣落她的面子,議論那樣的是非,看她饒得了哪一個!
霍氏與尹敏言在一旁見她動了真怒,又喝命傳齊幾房陪房,竟大有大張旗鼓徹查此事之意,不由都有些急了,謠言這種東西,原就是清者自清的,你若不去理它,過上一陣子,自然也就平息了;但若一去理,去鎮壓,卻反倒給了人做賊心虛的感覺,別人便是原本只信三分的,也要變作七分了。
但姑嫂二人也知道,此時要阻攔盛怒中的尹大太太,是絕然阻攔不住的,只能靠軟語溫言來慢慢兒勸得她打消念頭,因對視一眼後,雙雙跪到尹大太太腳下,由尹敏言開口道:“母親息怒。那些奴才雖然可恨,二嬸的態度也實在可惡,但母親也該顧惜身子纔是,好容易纔好些了,若再因此而氣壞了,豈非是反如了某些人的意?”
說着有意頓了一頓,覷見尹大太太面色稍稍緩和了些微後,方纔繼續道:“再者,這原算不得什麼光彩事,若是咱們認真去較真,大張旗鼓去拿人,人證物證俱全的查出來也便罷了,萬一查不出來,豈非讓原本只信此事三分的人,也有七分信了?指不定反說咱們做賊心虛呢!到時候母親也難見老太太與父親,母親細想可是這個道理?”
霍氏忙亦附和道:“二妹妹說得有理,還請母親三思。”
尹大太太雖然已是氣恨難當,到底還沒完全失去理智,知道女兒媳婦說的有理,因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滿腔的怒火,語氣不善的問道:“那依你們說,該怎麼樣?”
“正所謂‘胳膊折在袖裡’,”這次先說話的是霍氏,“依媳婦說,且平心靜氣的暗暗訪察,待得查出說那些混賬話的人,悄悄發落了便是,如此一來,旁人見咱們以前怎麼樣,如今還怎麼樣,顯然胸懷坦蕩,並無那些見不得之事,謠言自然不攻而破了。這只是媳婦的一點子拙見,具體怎麼樣,還要看母親拿主意。”
尹大太太細想了一回,眼下除了霍氏這個法子,還真沒其他更好的法子,說不得只能無奈的點頭道:“眼下也只好這樣了。”
只是說完又忍不住咬牙切齒,“那些婆子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顯見得那些混賬話兒在府裡流傳已非一日兩日,也顯見得此事是有預謀的,不揪出那個幕後主使,打上百八十大板的,委實難消我心頭之恨!”
尹敏言見她又有動怒之兆,忙道:“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只要咱們的人暗中細細訪察,總有一天會揪出那個幕後主使,到時候母親要殺要打都使得。眼下正是大節下,連日來都有親朋上門來作客,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將事情再鬧大了,母親且消消氣……”
正說着,有小丫頭子在外面稟道:“回大太太,李媽媽並其他幾位管事媽媽來了。”
“讓她們進來!”
尹大太太傳這些心腹陪房,原是要命她們徹查拿人去的,現在聽了女兒媳婦的話,卻是不得不改變初衷了。於是將人傳進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通,又命她們不能將事情泄露與外人知道後,打發了她們出去。
身爲當家主母的心腹陪房,李橋家的等四人在府裡都是有一定體面,也各有自己耳目的,尤其四人又各存了在尹大太太面前爭強好勝的心,一旦尋下機會,便恨不能將其他三人都踩在腳下,因此領命而去之後,便都使出渾身解數,暗暗訪察起那天嚼舌跟的人來。
奈何那些嚼舌頭的婆子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此後再沒有人說過類似那天的話兒,以致四人暗察了好些時日,竟都沒有半點眉目。戰戰兢兢回了尹大太太,她雖生氣,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將此事暫且丟開了,此是後話,暫不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