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太太呆愣地坐在凳子上,她弄不明白她這輩子到底有沒有活清楚。
自從嫁到常家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侍奉常老夫人,有了亦寧她覺得常老夫人是常家最高興的人,她產後身子虛弱,老夫人就帶着亦寧,亦寧讀書寫字也是老夫人教的,她甚至覺得亦寧對老夫人比對她這個親生母親好。
可是爲什麼卻有了今天的情形。
她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老夫人先是在杏仁羹裡下毒,被亦寧看透之後,就將笸籮裡的剪子扎進亦寧的胸口。
沒有錯,她從頭到尾都看的明白。
到底是多大的仇恨才能讓一個人殺了親手養大的孩子,養了這麼多年難道沒有半點的感情?怎麼捨得下手?
常大太太想到這裡將臉埋進手心,她已經沒有臉面去見人,她真是個蠢人,她到現在也不明白,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常大太太,”梅香站在一旁輕聲道,“我們要給五爺輸血,有些文書要大太太來籤。”
常大太太慌忙不迭地點頭,“我籤,我籤。”她之前還嘲笑楊氏弄出許多文書讓病患家人籤,那些人竟然看也不看就簽字了。
“大太太先別忙,”梅香道,“我要跟大太太解釋清楚我們爲何要這樣做,現在大太太不能進去看五爺,但是我們怎麼診治都會跟大太太說,不會瞞着大太太我們怎麼給五爺治病。”
常大太太怔怔地看着梅香。
梅香道:“大太太要讓家中婦人來試血,來試血的人必須沒有得過如痘瘡一樣的重病,這件事要立即去辦,我們楊家冰窖裡存着一些血,但是不一定能夠用。”
保合堂還存着人血?
常大太太瞪大了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只聽有人道:“快去冰窖裡取血來驗。”
達官顯貴家都有冰窖。不過是用來冰鎮些瓜果,夏日的時候取出來解暑,從來沒聽說過誰家冰窖會凍血。
去年冬天時,她本來想讓人多藏些冰,卻聽說楊家一家就購了能裝滿三個大地窖的冰塊,當時她心裡還咒罵楊茉蘭拿了常家的銀錢不得好死,讓楊茉蘭有命拿沒命去花。想想那時候她惡狠狠的嘴臉。她就覺得渾身羞臊難堪。
怪不得亦寧說,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誰都逃不出去。
常大太太想到這裡忽然站起身又向梅香跪下去,“勞煩姑娘和康王妃說。是常家從前對不起康王妃,都是常家的錯,我開始就居心不良,覺得康王妃孃家無靠,想要將康王妃以妻爲妾,常家有今天,都是我們自己的錯,康王妃能不計前嫌給亦寧治傷,不管結果如何。我這輩子。下輩子都會想方設法報答康王妃恩情。”
若是這時候她還說不出這樣一番話,她就不能算是個人。
她真的虧待了楊氏,她真是做了許許多多不該做的事。
……
維持一個姿勢時間長了,楊茉額頭開始滲出汗來,秋桐用布巾不停地給楊茉擦拭。
不知是不是因爲用了鹽水讓常亦寧情形暫時好轉。常亦寧慢慢睜開眼睛,眼前的人模模糊糊,可是她的聲音卻很清晰。
“煮好器械,將手術室收拾出來,要用大量的填塞紗布,去煮止血藥,魏卯,你也過去,不用管我這裡。”
怎麼才能將這個人和楊家那個坐在鞦韆上對着他笑的女孩子重疊在一起。
除了那雙帶着善意的眼睛,一模一樣的長相和聲音,他想不到還有什麼完全相同。
他多想要問個清楚,可是每一次她都不肯和他多說半句話,也許只能趁着現在……常亦寧剛想要發出些聲音,吸引楊茉看過來。
耳邊就又聽到一個聲音,“怎麼樣?”
若不是能影影綽綽看到個人影,他幾乎分辨不出這個聲音是誰,不是因爲他不認識這個人,而是沒想到這個人和她說話時是這樣的模樣。
那麼的溫和那麼的柔軟真的是那個在外面板着臉,威風凜凜的康王爺?
想及眼前站着一對璧人,常亦寧立即閉上了眼睛,他寧願裝作昏迷不醒,也不願意面對這樣的情形。
原來在他心中還是無法接受楊茉蘭已經嫁給了別的男人。
那種酸澀一直都在他胸口蔓延,在那裡掙扎着想要從被扎破的口子噴出去,讓他覺得說不出的疼,可是他卻不能喊出聲。
這是他最後一點點的尊嚴。
他不能失去最後的尊嚴,不是因爲他仍舊自恃清高,而是萬一失去之後,他不知道餘生要怎麼度過。
完全承認楊氏已經深深地紮在他心裡,他的後半生將會生不如死。
可是現在他很有可能會立即就死,他卻沒有了和楊茉蘭說話的機會。
……
看到周成陵,楊茉覺得渾身上下都鬆了口氣,曾幾何時只要和周成陵對視一眼,她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踏實,楊茉道:“還不知道,我看來是沒有傷到心臟,否則不能支撐到這裡,這一路流了不少的血,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
“岳父那邊我剛去看過,白老先生說情形還算好。”
楊茉點點頭,可是忍不住眼淚掉下來,她的手放在常亦寧身上,所以她只能抽鼻子。
周成陵擡起手將楊茉臉上的淚水擦乾。
這樣溫和的舉動讓楊茉更加抑制不住心頭的酸澀,“從我父親肚子裡拿出的那些東西,沒有一個是能吃的,我就想,他怎麼能對自己那麼狠心。”
周成陵將楊茉摟進懷裡,手輕輕地拍着楊茉的肩膀,“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轉,日後我們一起好好孝順岳父,讓岳父安享晚年。”
楊茉不停地點頭,好不容易壓制住哽咽,“外面怎麼樣?朝廷會不會追究父親的錯處?雖然父親已經翻案了,若是朝廷以爲父親當年是詐死脫逃……”
“不會,你放心,岳父會安然無恙,朝廷只會體恤,我不會讓人再定岳父罪名,我只說有人密報馮皇后的案子另有隱情,我纔會追到劉硯田的莊子上,救出了被囚禁的人送來保合堂,我們誰都沒想到這個人是岳父。”
要不是提前知曉了父親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她也認不出周成陵讓人擡來的就是父親,父親如今瘦骨嶙峋,已經像是變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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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趕上三八節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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