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宿舍裡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躺在牀上,看着刷的粉白的屋頂,沒有開燈,在從陽臺上射入的光的反襯下,泛成一片死寂的灰。
看着看着,眼淚就流了出來,她忙伸手抹去,坐起身來,拿過黎聰送的海豚娃娃抱在懷裡,用臉頰輕輕的蹭了蹭那柔軟的絨毛,把臉埋了進去。
多少天了,她從C城回來多少天了。
自上次以後,她再未打過電話給他,也沒有發過信息。
她安靜地看着,他把她從他的生活中一點一點的抹去。
把她從QQ裡刪去,把曾爲她寫下的文字刪去,把她從他的微博里拉黑,一點一點把她從他的記憶裡踢出去。
在發現他竟然連微博裡都容不下她的時候,她竟然沒有哭,心也沒有原來那種尖銳的刺痛。
她不知道,是自己痛的麻木了,還是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會有這麼一天,他們成爲真真正正的陌生人,他不讓再讓她,看到有關他的任何的,一點一滴。
嘴角勾起的抹笑,自嘲的笑。
回想起自己在看到電視裡癡心的女人依然在爲不值得愛的男人傷心落淚默默付出的時候,忍不住地罵出聲來,這女人,爲何就這般犯賤。
語氣裡帶着幾分不滿,幾分疑惑,幾分心疼。
她想她現在似乎可以理解了,明白了,癡心的女人,都賤。
爲了所謂的情愛,不能或不願,分清現實與虛幻。
爲了所謂的情愛,甘心被欺被騙,守着男人給的傷痛還在想念,在懷念,懷念他,懷念從前。
以前,他曾問她,小冉,如果有一天,你面臨着一個選擇,讓你在父母和所愛的人之間選擇一個,你會怎樣,爲了愛人離開父母,還是爲了父母離開愛人。
她還記得她回答說,先同愛人一起離開,等父母氣消了,理解了,再回來就是,兩全其美,雙方都不失去。
那個時候,那個男子樂得合不擾嘴巴,一遍遍地喊着,小冉,小冉,你放心哈,俺不會讓你夾在我和你父母之間如此爲難的。
俺一定憑俺的三寸不爛之舌,把你父母收拾得服服帖帖,屁顛屁顛地把你嫁給俺。
當時,她一邊傻笑一邊不滿,說,不準用屁顛屁顛說我爸媽。
現在再想起來,是那般諷刺。
諷刺她,遇人不淑。
諷刺她,一路至此,自作多情。
諷刺她,到現在,都還不清醒。
眼淚浸溼了藍色絨毛,開始泛起冰涼。
她擡起頭,把它放在一邊。
下牀,收拾了一下自己。
週末的宿舍樓安靜得有點詭異,沒有陽光,陰冷的風從窗口吹進來,掀起一陣惡寒。
她忍不住顫抖了幾下,快速地穿好衣服,打開衣櫃,那件灰色的小羽絨入目而來。
手指輕輕的撫過那抹柔軟,C城這個時候,應該也很冷吧。
他有沒有在穿。
他應該還留着的吧,應該沒有丟掉吧。
她記得他說過,沒必要跟錢過不去,對吧。
週末了,他也在休息吧。
有沒有想她,哪怕一下下,就好。
她翻着手機,想看一看他穿這件衣服的樣子,看着空白的相冊,才發現,前兩天手機被她不小心格式化,丟失了所有的記錄。
她的心,又是一陣悶痛。
爲什麼,連這僅僅的可供回憶的圖片都留不住,難道這就是他們的結局麼。
不在彼此的生命裡留下一絲一毫,各自天涯一方麼。
眼淚流出的瞬間,她猛地擦去,快速地爬到牀上,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她記得,他曾通過郵箱傳過幾張相片給她的。
她記得,其中,有幾張,是穿了這件衣服的。
她急切地進入自己的郵箱,卻發現,有一封新的電郵進來,他的。
她的心莫名一緊,他,想到她了麼,他,心裡還是有她的麼。
她感覺自己的手抖動得抓不住鼠標,心裡面混雜着激動,欣喜,希望,還有一絲,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奇怪的酸楚。
她深呼吸了兩口,點開了那封電郵,然而,入目而來的卻是傷極她的話語:
莫小冉,你什麼意思。
你跑到她的博客裡去幹什麼。
請你矜持一點,自重一點。
我說過,我對你,沒有任何的感覺。
所以,請你不要再有這樣的行爲。
我自認,對你沒有任何的傷害。
自始至終。
我不欠你什麼,我只是在發現彼此不合適後,拒絕繼續。
難道我這樣,也有錯麼。
難道我要委屈自己來跟你在一起麼。
我沒那麼偉大。
沒感覺,怎麼樣都不可能。
寧缺勿濫。
希望你不要再打擾我的前女友。
我黑了你全部能聯繫到我的方式。
希望你能夠,自知,自重,自尊,自愛。
這個世界不需要情聖。
望你不要再做一些令人生厭的事情。
冰冷的話語刺骨而來,她看着那句句裡透出來的絕情。
對她沒有任何的感覺,對她沒有任何的傷害,自始至終。
呵呵。呵呵。
是誰當初,念着,求着,小冉,小冉,我好喜歡你了,好喜歡你了,你早點來看我好不好。
是誰,當初,聲聲小乖,小冉,小娘子,說着要娶她。
令人生厭,呵呵,現在覺得她討厭了。
現在覺得,跟她一起是委屈他自己了。
呵呵,早知如何,你又何必當初。
何必,欺騙我的感情,平白無故地多出一個讓你討厭的人。
早知當初,你又何必,明明心裡面裝着另外一個女人,又來同我蜜語甜言,讓我陷入你的溫柔陷阱。
不要再打擾我的前女友。
呵呵,看着這句,她莫名的想笑,想放聲大笑,想要嘲諷地笑。
你也知道她是你的前女友,呵呵。
你也知道她是你的前女友,呵呵。
哪怕她再好,你再留戀,那也只能是以前,呵呵,以前。
既然她這般的好,你當初又是如何待她,讓她絕望離去的。呵呵。
現在,你再維護,你再維護,又能怎麼樣,呵呵,又能怎麼樣,你永遠也還是得不到,得不到。
可是,爲什麼,她明明想笑的,明明想笑的,眼淚卻如決堤的洪水,洶涌而來。
爲什麼,爲什麼,告訴自己要堅強,心卻還是這般不受控制的刺痛。
自始至終。自始至終。
難道,網絡裡的那聲聲的小乖,那超過三千多頁的聊天記錄都是假的。
難道,那所有的,溢滿愛和關懷的話語,都是假的。
如果,這一切,都是隻是欺騙,如果,這一切,都是虛假。
那你,爲的,又是什麼,爲的,又是什麼。
她靜靜的坐着,看着,一遍一遍。
直到,心裡的痛得不再那麼絕望。
直到,她心裡,涌出另一種取代疼痛的情緒,怨恨。
是,怨恨。
長了這麼大,一個人在外面生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對一個人,生出了怨恨。
自己愛上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對自己絕情絕愛的男人。
自己愛上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對自己薄情寡義的男人。
既然不愛我,爲什麼要與我糾纏。
既然不愛我,爲什麼要與我纏綿。
既然心裡藏着另一個女人,爲什麼,不告訴我。
既然心裡愛着另一個女人,爲什麼,還要騙我。
把我傷成這般痛徹心扉,把我傷得這麼遍體粼傷,竟然還可以如此輕意地對我說,從未傷我。
呵呵,從未傷我,從未傷我。
好一句,從未傷我。
眸色已血紅的女子,躺在了牀上,靜靜的躺着。
男子那決絕的冰涼的聲音不停的在她的腦海裡迴盪。
她好恨,好恨。
她不知道,恨他多一點,還是恨自己多一點。
初識,她在他的眼裡,是那般的美好,那般的惹人憐愛。
而他,是她的夢想。
而今,在他的眼裡,她成了令人討厭的女子,鄙視着,踐踏着她的自尊。
而他,成了她的噩夢。
她哪一點,對他不起。他說不愛她,他要轉身,她不吵不鬧,她放手,眼睜睜地看着他,讓他離去。
傷成這般,仍未捨得指責過他隻言片語,她哪點對他不起,TMD,她哪點對他不起。
現在,由得他這般,對她這般指責。
讓她,再也不敢相信,這就是她愛上的男人,讓她,再不敢相信,這就是曾經,口口聲聲地說着要娶她,一輩子對她好的男人。
宿舍裡的光線越來越暗,她還是靜靜地躺在那裡,枕頭早被淚水浸透了大片,貼着臉頰,透心的涼。
她卻似感覺不到一般。
眸子裡的血紅已散,取而代之的是的死寂的絕望,連同那抹好似淡了許多的怨恨。
手機的鈴聲響起,她摸出手機,看着屏幕上的號碼,黎聰。
她沒有接聽,任由鈴聲在靜寂的宿舍裡迴響。
她順着女子那略帶嘶啞的顫抖的音線,輕輕哼唱:
我對着自己開了一槍/我看着自己身上的傷/然後禮貌的/笑着說對不起把你弄髒/再補一槍/直到徹底毀了我臉上的妝/直到看不見我等待的渴望/然後緩緩地輕輕地/美麗的灑在地上
那個人,何嘗不是,在她的心上,開了幾槍,逼得她看着他離她越來越遠,而現在,他隔着萬里,還不讓她安生,難道非得毀掉記憶裡那點僅存的美好他方安心,難道非要讓她如此絕望,絕望到對他心生怨恨他才心甘?
他的心,怎麼就能這般的狠。
他的心,怎麼就能這般的涼薄。
然而那號碼的主人好似不懂得何爲放棄,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響得她心生厭煩,摸出手機想按掉的時候,卻發現是另一個號碼。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接起,擦去眼角的淚水,儘量地放慢語速,讓聲音顯得不那麼暗啞。
"喂,夢茹,怎麼了。"
電話那頭的女子好似還是聽出了女子異常,沉默了一下,"小冉,怎麼,心情不好,要不要出來喝一杯。"
莫小冉笑了一下,"呵呵,對我這麼敏感,都快成了我肚子裡的蟲了。呵呵。"
"如果單單是喝酒,就算了吧,呵呵,你還嫌我前幾天喝的不夠多,不夠失態。呵呵,說,找我有什麼事。"
她雖然不記得那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但絕對超過了她能承受的量,以致於連她怎麼回來的,都不記得了。
電話那頭的女子笑了一下,"小冉,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本來不想找你的,可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找誰了。"
"夢茹,我們之間,還說這些幹嘛,呵呵,到底什麼事,說吧。"
"小冉,我前幾天接了一場臨時演出,時間是今天晚上,但小柳突然身體不舒服,上不了臺。我,,,"
莫小冉聞言皺了下眉,"唱歌麼,有沒有選定歌曲?"
"沒有,也是在一酒吧裡,沒什麼特別的要求,好似只是想拉拉人氣,二個小時,歌隨我們選。"
莫小冉聞言點了點頭,但一想她再點頭對方也看不到,不禁扯了扯嘴角,嗯了一聲,"好,告訴我時間地點,我趕過去。"
她一下車,就看到那個女子倚在酒吧門口的牆壁上,火紅的頭髮隨風狂舞,在燈光的光暈下顯得越發迷幻幽離。
一身豔紅的皮衣皮裙,襯着她越發的高挑豔麗。
她勾了勾嘴角,這樣的夢茹妖豔得就像一團火,透着致命的吸引力。
紅髮女郎看着從出租上跳下來的小冉,大步的走過來,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隨意的牛仔裝扮,眸子裡透着明顯的不滿。
"你就準備穿成這樣上臺?"
莫小冉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衝着紅髮女子討好地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那些衣服,都不在我宿舍裡。"
紅髮女子聞言一愣,她怎麼忘記當初她離開酒色之鄉時,那些暴露的豔麗的服裝全都打包到了她那裡,偶爾想唱的時候,都是回她那裡挑選服裝的。
不過,還好,她已備好後招。
也不多言,拉着女子進了後臺,從包裡拿出一件黑色的連衣裙,"去換上,快開場了。"
莫小冉很是利落地換上衣服,任由紅髮女子折騰着她的頭髮,在她的臉上塗塗抹抹。
大廳裡坐滿了年青年青的男女,各色各異,不過看上去情緒很好似都很低落,不停的灌着酒,沒有喧鬧。
莫小冉坐在舞臺的一旁,靜靜地看着紅髮女郎在臺上扭動着細細的腰肢,唱着曖昧的情歌。
她飲了一口酒杯裡那冰涼的黃色液體,衝着女子一個飛吻,這個女子,不管唱什麼歌,總是能唱出一種獨屬於她自己的風格和韻味。
不禁想起,初識這個女子的情況。
那個時候,她因生活所迫,晚上到酒吧裡來兼職啤酒促銷,說白了,就是啤酒妹。
在各色酒客之間穿梭,那個時候的她,不懂任何的銷售技巧,更是不知如何與男人迂迴糾纏。對於那些對她有企圖的男人,她總是由着自己高傲的性子,昂着下巴,不予理踩。沒有業績,被主管指責。
她學着其它酒妹的樣子,對客人笑臉相迎,有時,也會順着那些男人的意,喝上幾杯。
有一次,來了一桌陌生的客人,幾個高大的男人,挑笑着她,說,酒妹,過來,陪大哥喝一杯。
她剛要拒絕,那男人仿似看穿了她一般,"你要是不喝,這些酒,你就都拿回去,一杯酒都不喝,排明瞭不給面子。"
語氣裡透着一股子強勢和倨傲。
她沒有拒絕,端起酒杯衝那男子揚了揚,"先乾爲敬,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只是她沒想到,她就這般被逼着喝了好多杯仍脫不開身,不免着急起來,衝着男子冷起了臉,"對不起,我要去招呼別的客人,你們隨意。"轉身欲走,卻被那男子拉住,"小酒妹,你以爲你是誰,哥想讓你陪着喝酒是你的運氣,別他媽的給臉不要臉。"
她聽着這般充滿威脅的話,心裡莫名一驚,這些人,到底想幹什麼。
心裡滿是急切,想着要怎麼脫身。
可心思還未轉過來,那男子的手臂就爬上了她的腰肢,"乖乖坐在這裡陪哥喝幾杯,喲,喲,小妹不僅人長得漂亮,這有這麼一副纖細的腰肢。"說着在她的腰間捏了一把,不懷好意的嘿嘿笑着。
心性高傲的女子何時被人這般輕浮,她猛地甩開男子的纏在腰間的手,"先生,請你自重。"
未想卻惹惱了他,眼看那男子反手一巴掌就將拍在她的臉上時,一個清麗的嗓音響起,"柳小杰,長本事了,打起我的人來了。"
平平淡淡的語調,極是懶散,不帶有一絲的不滿,不絲的威脅,一絲的強硬的一句話,卻成功阻止了男子的動作。
她與男子同時轉頭,就看到一頭火紅頭髮的女子雙手抱胸站在一旁,眸子裡也沒有任何的情緒,然而那周身卻盪漾着一股子的霸氣,不容忽視。
那男子看着紅髮女郎,眸光竟然開始閃躲,"哪能,哪能,怎麼,她是陶姐的朋友?陶姐,陶姐,你別誤會,我只是,只是跟她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說着,衝女子嘿嘿的笑着,滿是討好。
只見那紅髮女子白了他一眼,沒有理睬,伸手拉過莫小冉,"柳小杰,我告訴你,以後,你少打她的主意。"
說完,眼角都沒有理給那男子一眼,拉着她轉身離去。
就這樣,她替她解了圍,兩個人也就成了朋友。
她也慢慢地才知道,紅髮女子呂夢茹,老爸在D城極具勢力,說白了,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千金小姐。然而性格卻極爲叛逆,不願在老爸的公司和眼皮子底下過着拘束的生活,就跑了出來,順着自己的性子唱自己喜歡唱的歌,過着自由奔放的日子。
她還記得她說,替她解圍並非偶然,她注意了她好幾天,看着她在酒吧裡性子高傲,不出賣色相,心生好感,便對她多出幾分憐惜。
沒想到,這一插手,就撈到了一個知心的姐妹。
紅髮女子的歌聲停了下來,只聽她清亮的聲音響起,"剛纔的那位朋友點的歌,現由我的小姐妹爲您送上。"
臺下的女子一愣,在她還未回神之際,紅髮女子已將麥可風塞進她的手裡,"小冉,辛苦你了。"說着又塞了一張紙條給她,把她推上了臺。
她也毫不做作,看了一眼紙條,一由一愣,誰點了這麼憂傷的歌,然並沒有多出的時間給她去想,紅髮女子已爲她配起了音樂,她只能跟着節奏開始吟唱:
我的心早已經一片黑暗
再沒有什麼是可以點燃
我只剩眼角的一滴淚光
怎能把這世界照亮
……
不知是不是因爲這歌太過於符合她的心境,她竟然唱得似醉如癡,一遍一遍的反覆地唱着高潮,我以爲,你給了我一線希望,我伸出手卻是冰冷鐵窗,若現實它總教人更加悲傷,就讓我在回憶裡繼續夢幻,我以爲我從此能快樂飛翔,在夢醒後卻只是冰冷鐵窗,若現實它能教人更加勇敢,就讓我在地獄裡等待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