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天許枳都是無精打采,她的臉色很不好,黑圓圈非常嚴重,眼神裡也沒有光澤,每天早上也不再補覺了,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窗戶外邊,儘管操場上其實一個人也沒有。
“你在看什麼?”下午的自習課我實在忍不住問許枳。這幾天持續高溫,每個同學都有些煩躁,不停地拿着書本扇風,越扇越熱,額頭上還是泛着汗珠,只有許枳彷彿感覺不到熱似的,一動也不動。
“在看樹,看葉子,看操場上的沙子,看陽光。看風。”許枳喃喃着回答,可目光並沒有轉向我。
“看那些幹嘛?你不是魔障了吧?那些有什麼好看的?不然你睡一會兒吧。”
許枳搖了搖頭:“我在看這些東西究竟與昨天相比有什麼變化。”
我湊近窗戶邊仔細看了看,皺着眉頭道:“沒什麼變化啊,別說和昨天,就是和去年、前年比也未見得有什麼變化。”
“是啊,什麼都沒變,今天和昨天也沒什麼不一樣,可爲什麼他變了?”許枳收回望着操場的目光,轉而盯着自己的手機道:“他沒有找過我,以前他都是馬上哄我的,從來不會跟我冷戰,他說因爲太想我,很想見我,所以捨不得我生氣,害怕我不理他。”
我懂得了許枳的意思,窗外萬物有序,不見變化,可偏偏人已經變了。
“因爲他是人啊,他不是外面的風霜雨露,物是人非一詞早有由來,可見從古至今都是如此。”我繼續勸解道:“就像你也不能一輩子只穿一件衣服一樣,買的時候你肯定很喜歡,處處小心謹慎害怕弄髒它,可兩年後呢?三年後呢?別說弄髒了,你穿都不會再穿的。”
“人怎麼可能和衣服一樣呢?人有思想,有感情,有回憶。”許枳突然抓緊我的胳膊道:“是不是我錯了?其實我應該主動去找他的,而不是在這兒傻等,如果我真的失去他,我要這執拗的自尊有什麼用呢?我的初夜給了他,他答應對我好一輩子的。他答應我的。”
“你想好了麼?”
許枳拿起手機快速的編輯了一條短信發給鹿琛,在發送完成的一瞬間她如釋重負。原來這麼長時間以來,感情和她的理智在打架,不過最後看來,是感情獲勝了。
但是,鹿琛並沒有回覆任何消息,哪怕一個字,一個標點符號。
在最初相愛的時候,人們總是十分慷慨的,承諾要爲對方獻出全部。
在相愛的最後時刻,人們又總是如此吝嗇,多一個眼神都不願再給。
終於捱到放學,許枳站起身道:“嘉琪,我的心好痛啊,不是心理作用,不是幻想,不是形容詞,而是我切切實實地感覺心臟好痛,真的很疼。”
“你先坐下,休息一下好不好?你太多天沒有好好睡覺了。再這樣下去猝死都有可能啊。你知不知道啊?你不要命了?”
許枳從我腿上跨過去喊道:“我要去找鹿琛。”
我連忙起身追上他喊道:我陪你一起去。”
剛跑出班級門口,便看到一臉納悶的顧柏橋:“你倆那麼着急跑去哪?”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趕着去追許枳,不明所以的顧柏橋也快步跟上來。
鹿琛的酒吧裡放着輕音樂,一個客人也沒有,也許因爲今天不是週末,也許是剛剛放學正是吃飯的時間,也許是還不夠晚。
鹿琛饒有興致地站在櫃檯外面擦着紅酒杯,擡眼看到我們他下意識皺了皺眉頭,像是看到了一堆麻煩。
“怎麼了各位?氣勢洶洶的?來砸場子?”鹿琛一副事不關己的無辜樣子。
“我給你發短信爲什麼不回?”許枳走到他跟前,本來準備好的溫柔在見到這個人的一剎那不知怎的全都變成了**味兒。
“我在忙啊,沒空顧手機。”
“我們還沒分手,我就還是你女朋友,你爲什麼要用這種態度對我?”
“分手還要走什麼程序嗎?難不成還要去民政局蓋章啊?”
“鹿琛!你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明白!”
“我覺得我說得夠明白了。”鹿琛的臉上沒有一絲猶豫和難過。
“你要跟我分手?你說要跟我結婚,對我好一輩子的,你不記得了?”許枳的聲音開始顫抖,情緒處在崩潰的邊緣。
“結婚?”鹿琛冷笑了一下:“你纔剛成年就想結婚,那麼急着嫁,懂不懂什麼叫矜持。”
“矜持?我陪你睡覺的時候你tm 怎麼不說矜持?我爲你吃避雲藥的時候你怎麼不說矜持?你把我當什麼?當什麼?”許枳的眼睛通紅,兩隻手狠狠抓着鹿琛的衣服。
“難道不是你自願的麼?你不是也覺得很快樂麼?”鹿琛露出下作齷齪的笑容,這個笑容就好像把許枳扒光了丟在衆人面前極盡羞辱。
“去你MD。”我衝動之下上前甩了鹿琛一個耳光,揪住他的衣領吼道:“你說的是人話麼?你像狗一樣追求她的時候你忘了麼?”
我難以置信我所看到的鹿琛,我見過溫柔體貼的他,我見過他寵溺關愛許枳時的表情,所以我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卑鄙齷齪的人也是他。
鹿琛推開我,整理了一下衣領。
顧柏橋擋在我身前。
鹿琛並沒有動手的意思,而是望向許枳道:“好聚好散吧,何必鬧成這樣呢?要不是你咄咄逼人,我也不會說出那些話。我道歉,也希望我們就此結束。”
“不可以。”許枳的氣憤全然被惶恐和悲哀取代了,她的眼淚瞬間流下來,止不住的一般,她上前握住鹿琛的手道:“你說的這些我不在意,全都可以一筆勾銷,只要你不離開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無理取鬧對你發脾氣,我發誓!求求你。”
鹿琛的神色軟了一些,卻還是道:“許枳,我們不合適,算了吧。”
“合適的,你不喜歡的地方我可以改。”許枳看到鹿琛不爲所動,轉而道:“真的不行了麼?”
鹿琛點點頭。
許枳隨即拿起旁邊的紅酒杯,用手抓着砸到桌子上,我們都愣住了,直到鮮血從許枳的傷口裡流淌出來,她的手上扎着兩塊碎玻璃。
“你幹嘛許枳?你瘋了麼?”我大聲吼她,希望能把她吼清醒。
“你覺得很疼對不對?但我覺得一點都不疼,比起我的心這一點都不疼。”許枳望着自己的手,醒目的傷口讓人不忍直視,她卻沒有什麼表情。
鹿琛拉起許枳的另一隻手:“我帶你去巷口的小診所包紮,你忍一下。”
許枳掙脫開,啞着嗓子問道:“你連我都不在乎。你還在乎我的傷口麼?”
“別鬧了。我們和好,可以了麼?行行好跟我去包紮吧。”
鹿琛抓着許枳走出了酒吧的門…
我望着桌子上破碎的玻璃還有血跡,不由得望向顧柏橋。
是不是所有的感情到最後都這般支離破碎,像一地的玻璃渣子,再難重來。
我突然想到了夏綠濰,想到了那天顧柏橋把我從她面前帶走的時候,她眼底的絕望與痛苦。
顧柏橋看着發呆的我,好像看穿了我在想什麼,走過來抱住我道:“你放心吧,我們不會這樣的,我會永遠對你好的。”
我對他笑了笑:“你會不會覺得感情很脆弱,不堪一擊啊?”
“沒有啊,這是個例了。大多數的感情還是十分堅韌長久的。最重要的是信任和愛,就像我爸爸媽媽是大學時在一起的,一直到現在他們都很恩愛啊。擇一人共白首纔是正常現象吧。”
我點了點頭,眼神裡不自知地流淌出羨慕。
很快鹿琛和許枳手牽着手回來了,許枳的臉上雖然還有淚痕,但眼神裡好歹又有了光芒。
“醫生說沒事,沒傷到動脈,按時換藥就可以了。”鹿琛轉頭叮囑身邊的許枳道:“這幾天要忌口,海鮮和辣的都不能吃知道吧?”
我拍了拍顧柏橋,無奈地笑着道:“看來這裡不需要我們了,撤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