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午後我都在發呆和傻笑,我不敢相信我的男朋友是顧柏橋,我不敢相信我已經有了擁抱他、走在他身邊的權利。這太神奇了,難以置信。
我控制不住的一遍遍去回想着他牽我手的感覺,他的每一句話,他的語氣和表情…
“你差不多得了。”許枳表面上對我投以嫌棄至極的表情,可當她的手機震動起來時,她就瞬間一臉花癡,鹿琛發給她的每條短信,每個情話她都要看上好幾遍。
終於捱到了下午放學,我的心怦怦直跳,按耐不住的喜悅、害羞與激動。
“嘉琪。”顧柏橋出現在班級門口喚我的名字。
我和許枳走出去,顧柏橋滿目溫柔,嘴角帶着笑容。
剛走出校門,顧柏橋便牽起我的手。
許枳揶揄道:“怎麼樣啊顧柏橋,下午有沒有想我們小嘉琪。”
我本來以爲一本正經的顧柏橋不會回答,沒想到他輕聲回答:“有。”
我的臉上一直掛着笑容,美滋滋到收不住。
“你瞅給蘇嘉琪美的,臉都樂抽筋了。”許枳笑着推了我一把。
一推開酒吧的門,便看到鹿琛坐在吧檯外的桌子上,一些已經跟他混熟的高中生一口一個琛哥和他聊天。
我們坐在另一個桌子上,鹿琛也跟着坐過來。
顧柏橋先開口道:“我得先爲那天的事道歉,因爲我把店裡弄得一團糟,我那天還有事急忙走了也沒幫你們收拾,實在不好意思。”
鹿琛揮了揮手道:“沒事,那也不怪你,是那幫人找事兒。喝點什麼?”
“我要一杯黑咖啡。”
“只有速溶的行麼?”
“可以。”
顧柏橋摸了摸我的頭:“不怕晚上睡不着啊?”隨即轉頭對鹿琛道:“一杯龍舌蘭日出,一杯橙汁,黑咖不要,麻煩了。”
鹿琛看出什麼似的,望向我試探着說道:“怎麼?這是到手了?”
我笑着向他眨了下眼睛算是迴應。
鹿琛秒懂:“可以啊小嘉琪。”
鹿琛又望向許枳詢問着:“寶貝你喝什麼?”
“什麼都不喝。”許枳黑着一張臉。
我沒有注意到許枳的情緒是在什麼時候變化的,更不知道因爲什麼。
鹿琛先是走進吧檯把我和顧柏橋想喝的東西做好端上來,隨即坐到許枳身邊耐着性子哄道:“怎麼了寶貝?今天不開心呀?誰惹我家美麗的大寶貝了。”
我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許枳推開鹿琛吼道:“你離我遠點。你去那張桌子坐着吧,我看你剛纔和那些姑娘聊的挺開心的。”
我趕忙回頭看看,隔壁那張桌子正在搖骰子,並沒什麼異常,幸虧音樂的聲音足夠大掩蓋了許枳的聲音。
“你小點聲好不好?”鹿琛的表情已經有些掛不住了:“什麼姑娘啊?那些都是客人,都是給咱送錢來的是不是。哪有做生意的不對客人笑臉相迎的道理呢?再說那邊不還有好多男生嘛,你吃着哪門子飛醋。”
許枳冷着臉色沒說話,但好歹有了些許緩和。
鹿琛嘆了口氣,重新調整了情緒,軟着語氣道:“再說那女的哪有我家寶寶好看啊!你要不說我都沒發現那是個女的。”
許枳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
簡陋的酒吧裡漸漸熱鬧起來,聚滿了年輕人。鹿琛已經在這兒營業了一段時間攢了不少回頭客。
“難得今天這麼熱鬧,我唱首歌給你們聽吧。”鹿琛提議着。
“好啊!太好了,我還沒見識過你唱歌呢!”我興奮地拍着手,顧柏橋寵溺地看着我,吻了下我的耳朵。
鹿琛走到簡易的舞臺上,拿起沾了一層灰塵的麥克風,調小了音樂道:“感謝各位光臨,一首***的《我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送給大家,希望大家今晚玩得開心。”
鹿琛站在麥克風架的後面,昏暗的燈光照在他身上,他站得筆直,神態認真,左耳的耳釘閃爍着光芒。
他的歌聲有些頹靡,卻擁有着魔力。他站在燈光下,麥克風像是他的武器,低垂着的眼眸,慵懶的慢慢擡起,忽然他的脣角繞起一抹笑突然提高音量燃爆了全場。
他的笑容帶着張揚和驕傲。
鄰桌的女孩突然站起身吹了一個很響的口哨喊道:“鹿琛!我愛你!”
大家都起鬨地鼓起掌來,女孩兒滿意地坐下繼續與朋友搖骰子。其實她也不過是譁衆取寵,或者是表達讚歎,並不是十分認真。
鹿琛走下臺來坐到許枳身邊。
“人家都跟你表白了,你還說沒跟她聊過天?”許枳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本來很開心的鹿琛笑容突然僵在了臉上:“她是開玩笑的,你看不出來麼?”
“你不和她聊那麼熟,人家會跟你開玩笑麼?”
“許枳,請你適可而止,好麼?”鹿琛的眼神變得凌厲,他抓起面前的一杯啤酒一飲而盡。
“我適可而止?你和姑娘聊的眉飛色舞時怎麼不告訴自己適可而止?”
“你是不是有病啊?又犯病了是麼?”可能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過分,鹿琛平和了語氣接着道:“許枳,你這樣真的讓我覺得很累。”
“你當初追我的時候怎麼不說累?沒錯,我也累極了。”許枳走到吧檯裡開了一瓶啤酒,站在那兒仰頭一飲而盡,她把空瓶重重地放在吧檯上,示威般地盯着鹿琛,隨即轉身走出酒吧。
鹿琛沒有追出去的意思,我連忙站起身拍了拍顧柏橋的肩膀道:“我去看看她,你在這兒等我。”
“好,注意安全。”顧柏橋應着。
我跑出去在巷子裡追上了許枳,我扯住她的手腕,在她回頭的一瞬間我看到她神色中閃過一絲欣喜,隨即泯滅。
“他已經不想來找我了,對麼?”許枳滿眼荒蕪,長出了一口氣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奇怪。”
許枳從兜裡掏出一盒煙,叼在嘴裡一根,遞給我一根。
“你學會抽菸了?”我想了想還是伸手接過來。
我們點燃了煙,許枳嫺熟地吞雲吐霧,煙霧從她的鼻腔裡,雙脣間緩緩溢出,飄向空中,我們望着那自由的煙霧,我的視線有點模糊,不禁想起那天路燈下抽着煙的駱姜行,他的身影看起來是那樣孤獨。
我眨了眨眼睛,伸手揮散辣眼的煙霧。
許枳笑了起來,她面對我已經不再那麼情緒化了。
“我只有在鹿琛的面前才那麼糟糕。我控制不住自己呢。”許枳吸了一口煙,透過煙霧望向我道:“我們三個人,你,我,還有李禾,你可知道爲什麼我總是和你更好麼?”
我搖了搖頭,其實我心裡明白李禾待她比我更真誠。
“因爲我覺得跟你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你跟我說過你一直和姑姑住在一起,雖然沒說過具體原因,但是我也大概能猜到。至於我呢,你每次去我家都只看到我媽媽,你怎麼從沒問過我爸爸去哪了?你是不是以爲他們離婚了?”
“是。我沒問過是因爲我不需要知道,我怕傷你的心。”
“其實並沒有。他們只是分居了,從我上高中起就分居了。”許枳把菸頭彈到牆上,未滅的菸頭受到撞擊,迸出絢爛的火花,可惜只有一瞬間。她接着說道:“我有時候在想啊,他們爲什麼要在一起,那一紙證明就那麼重要麼?爲什麼不乾脆離婚算了!對誰都是解脫。我媽說都是爲了我,等我高考結束他倆就離婚。好像他倆拿着那結婚證我就能考上清華似的!你說多可笑?到底爲了我什麼?爲了我從小忍受他們無休無止的爭吵?還是爲了一次次讓兒時的我抉擇到底選擇跟爸爸還是跟媽媽?他們總覺得小孩子是不記事的,給塊糖就好了。可是他們永遠不知道,小時候我被他們吵架的聲音嚇醒,一個人蜷縮着身體躲在被子裡哭泣,我的媽媽披頭散髮滿臉眼淚地衝進來抱着我說你已經沒有家了的情景,時至今日仍然歷歷在目。上初中的時候我在學校午休,有一天我的褲子上突然染了鮮血,那是我第一次來月經,我跑回家掏出鑰匙開門,我透過門縫看見了我爸爸和另一個女人在我家的牀上做那種事情,牀頭上掛着放大的我父母的結婚照。他在聖潔的婚紗下睡着另一個女人,難道不是在打當年的自己耳光麼?還有什麼比這更諷刺的事呢?我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悄悄地退回客廳,退出大門,再悄悄關上門。”
許枳的臉頰染着紅暈,那一瓶啤酒喝得實在是太急了。她重新點燃了一根菸道:“感情到最後只剩一地狼藉。屈辱和噁心。我本來是不相信感情的,我認爲感情的最終結局都是互相折磨。直到我遇到了鹿琛,是他讓我有了希望。然而,我並不會愛人,我不知道怎樣去維持一段感情,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永遠愛我。我在感情中變得多疑惶恐,沒有安全感。我真的非常非常在乎他,在乎他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字句,只要有稍稍不對的地方我就惶恐不安,他是不是沒那麼愛我了?他對我的愛是不是減少了?他是不是不在意我了?每次我都忍不住跟他爭吵,讓他讓步、哄我來證明他還愛我。他說他累了。我也覺得很累。”
許枳伸出舌頭舔了舔乾枯的嘴脣:“李禾是不會明白這種感受的,因爲她生在一個溫暖的家庭。高一的時候,有一次她生病了我去她家看她,她的房間被佈置成了粉色的公主房,還擺着一架嶄新的鋼琴,她說那是她爸爸媽媽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家牆上掛着的全是她們一家三口出去旅遊的照片,照片中的李禾笑得是那樣單純可愛,幸福有時候就是如此簡單,觸手可及,可對於我們來說,又遙不可及。”
我點點頭:“我們總是對感情充滿了牴觸與恐懼,我們害怕它,又非常熱烈的奢望得到它,在其中掙扎。”
許枳走過來拉起我的手,她的眼裡滿是慌亂與不安:“嘉琪,你說他還愛我麼?他不會跟我分手吧?我還想和他在一起…”
我緊緊抱住她,撫摸她的頭髮:“不會的,你別難過,你們會永遠在一起的,總會有個美好結局的。”
許枳的手環住我的腰,她洶涌的淚水打溼了我的襯衫,她哽咽到說不出話來:“嘉琪…我…我…好害怕,我該怎麼辦?我好像…變的不是我了。”
“別怕,沒事了。”我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因爲我們對故事的結局都心知肚明。
許枳抱着我哭了很久,她全身顫抖,感情所帶來的美好與惶惑相依而生,讓人迷失自我。
我們本來是想找到一個愛人,後來是想找到自己。
可惜的是,我沒能成爲你愛的人,也沒能成爲我自己。
我擡頭看着年久失修光線暗淡的路燈,我不知道它已經在這裡站了多久了,我也不知道我們將能存在於這世上多久。我寧願相信人的一生是由各個階段不同的自己組成的,只是繼承了上個自己的意識和記憶。因爲這樣我懷裡的許枳才能重新快樂。
許枳終於停止了哭泣,腫着眼睛,她站直身體:“嘉琪,我想先回家了。”
“好,我送你上車。”我將她送到路口攔了一輛出租車,我幫她把車門打開:“橘子,明天見。”我望着她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希望她的心情能好一點。
等我回到酒吧的時候,鹿琛正在仰頭喝一瓶啤酒,我看見桌子上散着三五個空瓶子,我剛想上前阻止,顧柏橋看着我搖了搖頭,我把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坐在顧柏橋身邊看着醉酒的鹿琛,隨即被他手上的紋身吸引,那是個怪異又神奇的動物圖案,像蟄伏的狐狸,像睏倦的野狼,又像一匹抽象的駿馬。
我不知道對面這個男生的真實年紀,不知道他的來歷,甚至不知道鹿琛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名字。
酒吧裡音樂放得很大聲,是***的《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
你決定不恨了
也決定不愛了
把你的靈魂關在永遠
鎖上的軀殼
這世界笑了
於是你合羣的一起笑了
當生存是規則
不是你的選擇
於是你含着眼淚
飄飄蕩蕩
跌跌撞撞的走着
我跟着哼起來,轉頭問顧柏橋:“不是真正的快樂,那到底還快不快樂?”
顧柏橋想了想,忽然笑了喊着道:“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你能快樂。”
“哎哎……你們當着心情煩悶人的面這麼肉麻,真的好麼?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好吧。”鹿琛擡起他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眼神裡帶着不滿。
“你煩悶還不是因爲你自己,哄哄她不就沒事啦,非要硬碰硬。”我有些替許枳抱不平。
“我沒哄她麼?”鹿琛的情緒有些激動:“從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一直在哄她,我把我這些年把妹的甜言蜜語都用盡了!她無理取鬧,我就得見招拆招,被罵着還得笑臉相迎,我也很累,我已經不想再招架她了,我覺得這是在浪費我的生命。”
“可她真的很愛你。”
“愛不是傷害。她找茬吵架你不是看見了?難道一切以愛爲藉口爲前提的傷害就不算是傷害了?”鹿琛望着我期望得到我的贊同。
我搖了搖頭剛想開口反駁,卻被顧柏橋搶先道:“算!傷害就是傷害。爲什麼偏要以傷害的手段去愛一個人呢?”
“你們兩個男生同仇敵愾是吧!這麼快就一個陣營了?”我望着他倆道:“那你們男生爲什麼不能待喜歡的人永遠如初呢,這樣她就不會沒有安全感了啊。”
“這個我能做到!”顧柏橋又倒戈了。
我把目光轉移到鹿琛臉上:“那你呢?鹿先生。”
“沒有任何人能一生都只如初見,不現實,恐怕你們女生言情小說看多了。”鹿琛眯起眼睛,一副他說的都是真理的樣子。
“那如果你深愛的女生對你慢慢冷淡了你怎麼辦?”我有些咄咄逼人,非要讓他認識到錯誤不可。
“讓她自由。”鹿琛一臉輕鬆,又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一臉站着說話不腰疼的神情。
真是自古深情留不住,誰深情來誰倒黴。
我無話可說,只能朝他翻了個白眼,扯了扯身邊的顧柏橋道:“走,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