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你醒醒。”我輕輕擦拭着她的臉,她的臉比我認識的哪一刻都蒼白。
自那天許枳從鹿琛的酒吧回來起,她就直接住到了我的小公寓裡。
不哭不笑,也不說話。
她的媽媽來找過幾次,甚至狠狠地甩了她兩耳光,然而依舊打不醒她,似乎沒有人能喚醒她掩藏起來的靈魂,除非是她自己。
許枳已經一週沒有去學校了,我也只能每天都在放學時抓緊時間跑回來照顧她。
“嘉琪。”
她開口喚我,眼眸卻還是緊閉着的,嘴脣也覆了一層乾枯的白色,彷彿一個微笑就能破裂了似的。
“要喝水麼?”
我俯身墊高了她的枕頭,她的腦袋像有了重力一般下垂着,眼瞼也掙扎着打開了一點。
許枳有些艱難地搖了搖頭,像以往的許多時日一樣,她睜眼的第一句話就是:“嘉琪,我的生命裡以後再不會有鹿琛了麼?”
她的執着,使我有了幻覺一般,好像每天都在重複着昨天,前天,偏偏沒有今天,今天已經被過去複製了,取代了,消融了。
沒有今天,沒有明天,沒有未來。
許枳坐起身來,疲憊的臉龐微微有了些精神:“嘉琪,我夢見我們還是在一起的,他還是那麼愛我,寵着我。醒來之後,怎麼就分開了。我太難過,我不想醒來,我能不能一直睡着。”
“不能。你的身邊已經沒有鹿琛了,你和他分手了!聽清了麼?不過你們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遞了一杯水給她:“喝水!好好活着,再找個比他好的。”
“我萬一找不到比他好的,怎麼辦?”
“不可能。”
“嘉琪,說實話,我從來沒想過和他分開。其實我早知道感情大抵都是如此可怕的,如此沒有安全感的。早知道的。可偏偏我一腔孤勇不信邪。”
我忙着自己的事情,沒有理會念唸叨叨的許枳,她就像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太,蒼白着臉,沒有什麼神采,眼睛望着窗外,嘮嘮叨叨着自己以前的那些事,也不在意別人是否搭茬。
她心裡是明白的,我一定是在聽的,等我離開了這個屋子,她便安靜下來,她也不知道再說給誰聽。
安靜的久了,她便睡下。
整個人都是慵懶而疲憊的,身邊所有的事都懶得去做了。
她是想,那些事不做,就擺在那裡,反正也是無關緊要的,鹿琛不在她身邊了,也沒有人再圍着她打轉,觀察她的或喜或悲。
既然這樣,笑和哭都是沒有意義的了。許枳總是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好起來。
我勸慰她,總是會好起來的。
可我不知道,她究竟是否願意好起來,她是否明白怎樣纔算好起來。
時日久了,許枳也會起牀洗了臉,梳了頭髮,拉開窗簾,陽光透過樹葉,斑斑駁駁的灑進來。
她站在陽光裡,開始想今天,想未來。
我以爲她是要好起來了,她是要從沉浸着的過去走出來了,可隨即,她又蹲在地上哭,她又是覺得未來那麼美好,可是空缺了鹿琛,總是令人哀傷的,令人空空蕩蕩的。
許枳不再像我之前認識的許枳。
她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
許枳從小便意識到感情的不可控、不穩定、與不安全。她用看起來堅強,瀟灑的性格來掩藏她的渴望。直到她遇見鹿琛,這身體裡的渴望抑制不住的爆發了。
她覺得鹿琛是感情中的例外,並且孤注一擲。
用了她畢生對感情的信任和真誠。
可是,她賭輸了。
輸得徹底。
一敗塗地。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半個月。
眼看着要步入十一月份,天氣越來越冷了。
難得的週末,我窩在沙發裡喝着一杯散着熱氣的黑咖。
許枳突然掀開被子,從牀上坐起來。又走到鏡子前拿起剪刀,一剪子下去剪掉了頭髮,原本已經過了鎖骨的頭髮被剪到了耳朵上面,沒有造型的中分頭讓人覺得十分滑稽。
我放下咖啡杯,走過來摸了摸許枳的頭:“怎麼了?發燒了?抽什麼風?”
“嘉琪,你家有剃頭的推子麼?”
“沒有,幹嘛?出家啊你?”
“那你陪我去剪個頭髮吧,我週一要去學校上課了。”
我的眼神裡流露出驚喜的光芒:“你終於肯去上課了?我就知道我的橘子不會那麼脆弱,不堪一擊!”
許枳難得的笑了笑:“這段時間難爲你了。”
“我們之間還說這個?你能好起來比什麼都重要。”
許枳拿起我的咖啡一口氣幹了:“這咖啡真香啊。”
“你不是說比你月經不調時喝的中藥都難喝。”
許枳看着我笑了。
我陪許枳去理髮店徹底剪短了頭髮,短髮的她看起來更加清爽利落,她就該是一個這樣的姑娘。
“戀愛不適合你,許枳,你就適合這種酷酷的髮型叼着煙和別人打架。”我笑着摸了摸許枳燙成微卷的短髮,兩側鬢角都被鏟青,配着許枳略有些英氣的相貌看起來很酷。
“我也這麼覺得。戀愛中那個低智商,還很矯情,患得患失的人不是我。”
“別的我贊同。但是有一點我保留意見。”
“哪點?”許枳一臉好奇地追問着。
“不戀愛的時候智商也不高,哈哈哈。”我就等着她開口發問呢,果然中了套。
許枳也笑着掏出一根菸送到雙脣間,隨即點燃,很享受地吸了一口。
我也接過來一根,學着她的樣子點燃,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煙霧道:“橘子,你還記得咱們上高一的時候那些欺負李禾的學姐麼?被你打得一個月沒敢來上學。我到現在都記得你攔在她面前說‘我叫許枳,勸告各位學姐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就是小人。’”我模仿着許枳當時的神態和語氣。
“還有高二的時候幫我給顧柏橋送情書,你當時那架勢顧柏橋還以爲你送的是戰書呢。哈哈,想想都好笑。”回憶過往我不禁笑了起來,接着道:“我那時就在想你該是個多麼勇敢又講義氣的姑娘。我非常羨慕你的勇氣。直到你遇到了鹿琛…,我能提這個名字麼?”
許枳看着我,點了點頭。
我吸了一口煙接着道:“直到鹿琛出現在你的生活裡,你就改變了,變得不像你。”
“我現在也回不去那個最初的自己了,只有我自己知道。”許枳將燃着的菸頭彈到牆上,迸發出火花。
她牽起我的手笑着道:“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