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墩子忽聞我一聲喊,頓時臉嚇綠了,轉身便跑,真是情急下慌不擇路啊!他也沒看清身後是墓室的牆壁,整張臉狠狠的撞在了牆壁上。
“五阿哥我的眼前怎麼全是金星啊?”小墩子站在那一頓亂晃。
我哈哈笑道:“還吹牛嗎?遭報應了吧?”
小墩子揉了揉撞出大青包的額頭,恍然大悟。
不知道現在是何年何月了,本以爲還是大清的天下,當一進入北京城,我和小墩子看見百姓的穿着打扮都被驚呆了,服飾變化並不大,唯獨後腦勺的那根辮子都沒有了,有的割掉辮子後看着跟個禿尾巴雞似的,有的乾脆剃成了光頭。自古鬧革命先從頭開始,難道大清丟了江山了?真的改朝換代了?
我與小墩子走在大街小巷,人來人往熱鬧非常,有種錯覺感,好像自己來到了另外一個星球,火星、土星、或是水星,也有可能是木星,反正不像是地球。我們看他們不倫不類的,他們看我們也像看稀有動物似的,一個個不是歪着脖子瞪着眼投來異樣的目光,就是撇着嘴指手畫腳議論紛紛。
這個說:“這是從哪來的?這穿着打扮是不是唱戲的?”
那個說:“嗯!你們沒看到嗎?穿着戲服化着妝就跑出來了。”
還有的說:“夠嚇人的了,不會是詐屍了吧?就算不是詐屍也是精神不太正常。”
更有想象力豐富的說:“我看他們的辮子是真的,可能他倆是覺大,一覺從大清睡到了民國,這是剛剛醒啊!”
他的一句話引得一衆人哈哈哈大笑,他豈知他本是一句玩笑話,卻揭開了事情的真相。
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從後面過來幾個人就把我和小墩子給揪走了,連推帶搡的,對我這位五阿哥相當不客氣外帶不尊重。
一個領頭的公鴨嗓子在前邊嚷嚷着道:“快走……快他媽的走,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都民國三年了還留根豬尾巴,不倫不類的,多難看。”
我這一躺就是一百四十八年,剛復活又跟花狸豹子來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惡戰,體力損失殆盡,一時無力反抗,只有任人擺佈,對於現在這個世道我也真是一點不瞭解。
我可忍得,小墩子卻忍不得,他扯着短脖子喊道:“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你們知道這位爺是誰嗎?”
公鴨嗓子回過頭對小墩子道:“我他媽管他是誰?就是閻王老子也得剃頭,這是大總統令。”
小墩子歪着脖子問:“什麼大總統?還大飯桶呢!大總統是個什麼官?沒聽說過,我們大清朝沒個啥子叫大總統的。”
公鴨嗓子繞到小墩子身後,擡腿朝小墩子的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腳,然後大聲罵道:“少他媽的廢話,大清國早就亡國了,還大清國呢?大總統也是你能罵的,再在這罵罵咧咧的砍了你的大腦袋當球踢。”
小墩子不卑不亢的說道:“好小子敢對你墩子爺爺動粗,回頭有你哭的時候。”
我和小墩子最後被推搡到一個簡單的草蓆棚子裡,不容分說每人被“咔咔”一剪子,再看後腦勺的辮子也丟了,我們也成了禿尾巴雞了。哎!丟人啊!丟大清國的人啊!更滑稽的是小墩子的後腦勺還落下一綹頭髮,索性他用麻繩把那細細的一綹紮了根老鼠尾巴,他自嘲說有他這根老鼠尾巴在,大清國就沒徹底完。
人啊!就是這樣,一旦內心根深蒂固就很難改變,當年我們先祖進關後,讓漢人剃髮留辮子,漢人寧願掉腦袋也不梳辮子,那時候有多少人因爲不梳辮子丟了頭顱,那些受過千年儒家教育的人,說什麼髮膚乃受之父母,焉有剃之道理?而被清朝統治二百餘年後的今天,漢人徹底被滿化了,讓漢人剪掉那根豬尾巴,漢人又不願意了,又有多少人爲了留下辮子而丟掉了頭顱,這是不是所謂的略根性?
我和小墩子徹底成了無家可歸的人了,還不如睡在墓裡的時候,至少有個避風躲雨的地兒啊!我差遣小墩子把我的兩枚翡翠戒指典當了,只留下了大拇指那枚價值連城的翡翠扳指。這典當所換的錢財叫什麼“銀元”上面有個大光頭,撅着兩撇鬍子,故此俗稱“袁大頭”我看叫“冤大頭”更好聽!
小墩子用了其中兩枚“冤大頭”給我們倆各自置辦了新衣服,畢竟世道變了嘛!我已不是什麼皇子五阿哥了,穿以前的衣服遊走不太適宜,顯得不倫不類,我依舊把父皇賞賜我的黃馬褂貼身穿在裡面,這黃馬褂可是我的護身符,據說穿着它妖魔鬼怪近身不得。
那個禿尾巴雞的髮型屬實太難看,於是又找了個剃頭匠修理了一下頭型,錢花了自然看着順眼多了,過些時日周遭頭髮長出來就更好了。小墩子只留下倖免遇難的那一綹,其餘的索性全部剃掉了,颳了個鋥明瓦亮。他嫌大腦袋太亮不好看,故而又買了一頂瓜皮帽扣上了,由於腦袋太大瓜皮帽只能蓋個頭頂,後面甩着一根老鼠尾巴,搖來擺去的顯得甚是滑稽可笑。
主僕二人上下打扮妥當,肚子又開始咕咕亂叫,是啊!百餘年沒食人間煙火了,肚腹怎麼能不造反抗議?
一擡頭“泰豐樓”的老字號赫然懸於店門之上,這可是百年老字號,有名的京城八大樓之一,魯菜堪稱一絕,進樓選得高間雅座坐下,點了看家菜蔥燒海蔘;糟溜魚片;燴烏魚蛋湯等等,我跟小墩子是擼起袖子;甩開腮幫子;顛起大槽牙這頓吃,桌面之上片刻間猶如風捲殘雲,我們自然也是酒足飯飽;溝滿壕平。
填飽了肚子心情也愈發沉悶,不由暗暗感慨“紫荊城本是吾的家,吾卻無法再回家。哎!時也!命也!造化也!也罷!曾經已逝不復還,江山已然換新主。”
我們主僕二人城無所戀便出了北京城,城門看守的兵士都拿着一根燒火棍,聽路人說那根燒火棍叫做槍,還說手指一勾就能要人命,搞不懂,反正大清國真的沒了。是“槍”還是“搶”都已無關緊要了。
在路邊地攤找到了一本老黃曆,翻了許久,哦!對了,我的確已經睡了一百四十八年了。一百四十八年,別說皇阿瑪不在了,就連大清國也沒了,現在叫什麼民國?好奇怪的名字。據說沒皇帝,這個朝代的老大叫大總統,說這個大總統叫袁世凱,“民國”就是人民的國家,天下不再是愛新覺羅一家人的了,改姓袁了,哦!我似乎明白那叫“槍”的東西的出處了,“槍”就是用來搶人家東西的東西,這不大清國不也被端着槍的人給搶去了嗎?
小墩子對世態並不以爲然,依然有說有笑,對現在的世道充滿了好奇心,小墩子讓我有了驚奇的發現,他的嘴巴周圍居然長出了一圈黑乎乎的胡茬,一個太監怎麼會長鬍子?這不是活見鬼了嗎?難道在墓室睡得年頭久了,把他的寶貝給睡得再生了?這不可能啊!
我對小墩子問道:“小墩子你怎麼長出鬍子來了?太監怎麼會長鬍子呢?”
小墩子撓撓頭笑嘻嘻的說:“五阿哥,既然大清國都沒了,我也不瞞您了,這要是在大清國我可犯的是欺君之罪啊!抄家、滅九族都是可能的。”
我打斷了小墩子的話問道:“等等,你說的什麼意思?欺君之罪?什麼欺君之罪?”
小墩子吭吃癟肚的說道:“五阿哥我是假太監,當年我家人打點好了,通過宮裡一個姓王叫小存子的小太監買通了大總管,大總管全權幫着糊弄過的關。這一糊弄就是十來年,起初我還害怕極了,擔心口無遮攔的小太監小存子把真相說出去,可我進宮不到半年,有一天半夜小存子去茅房,不知道怎麼就稀裡糊塗掉進糞坑裡了,這小子被大糞湯子給灌成了個大肚子,第二天早上被發現時已經淹死了。”說到此處小墩子小臉上露出一絲壞笑:“呵呵!他也算落了個撐死鬼,就這樣太監小存子來了個遺臭萬年,而我得了個萬無一失。不過我還是怕露陷,我依舊天天偷偷摸摸的把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的,這麼多年下來居然沒被發現。”
我問道:“那你爲什麼要當假太監啊?這可是誅九族的。”
小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嘻嘻笑着說道:“沒辦法被逼的,當太監只是爲了一家老小能活命,可我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丁,得留着命根子。”說着他用手一捂下面,有些難爲情的繼續說:“萬一有天年景好了。再想想辦法回家去,好娶妻生子傳宗接代呢!誰知道後來被奉旨陪葬了,您說倒黴不?”
在京城總是會觸景生情,平添傷感總是不好的,反正這裡也無牽無掛,即便是能找到過去的皇親國戚也沒法去投奔,我能說我是你們的老祖宗愛新覺羅永琪嗎?我能說我在太子墓裡睡了一百四十八年又復活了嗎?誰信?誰也不缺爹啊?就算不把我們當精神病處理,也得當瘋子被趕出去,哎!拜拜了!我的那些皇子皇孫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