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劍在半空中留下的一條白痕不斷被莫小九的胸膛撞散,被撞散的還有一路上見此一幕後還來不及反應的人羣。他身後的九條狐尾將途經的人影紛紛卷倒或掀飛,他從破碎的馬車處一步跨出,一步落下便已至巷道口,他目眥欲裂的抱起那個昏迷在地的小女孩,悲怒欲狂的抓起那柄掉落在地的長劍咆哮着反覆刺入那已在一擊之下死亡的屍體。
鮮血在那被刺得血肉模糊的傷口中飛濺,如飄落的零星細雨灑在地面流淌的積血上,不斷蕩起細微的漣漪,灑在白色的衣衫上,如逐漸盛開的一朵紅色花朵,他抓着劍柄的五指,在過度用力下一陣陣發白,他不知何時裂開的脣下牙齒咬得一陣作響,他的頭髮在瘋卷的氣勢下狂亂,他的九條尾巴在身後憤怒的狂張,如是一頭來自地獄的惡魔。
他在岸邊放煙花,在馬車中等着武小劍的到來,沒有等到武小劍的到來,卻等丟了小丫頭,等回了受傷將亡的倪兒。
那兩道一紅一黃的煙花在天空中盛開,落入了在皇宮中武小劍的眼中,武小劍雖然不敢確定那是不是在鏡像天下時莫小九用以聯繫他的信號,但爲了以防萬一,還是決定前往一看,所以,當得來到河畔時他聽見了那一聲呼喊,看見了那昏迷倒下的倪兒和那具死在縱劍之下的屍體。
他從遠處躍起,在莫小九到達之後掠至了巷道口,他沒能制止莫小九的發狂,所以只得驅散了衆人。他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那一具屍體在狂刺的長劍下變成了一堆肉泥和一灘血水,他看着那些在青樓上駭然而觀的人影,上前站在了莫小九手中繼續揚起繼續劈下的劍前,看了一眼其左臂中重傷昏迷的倪兒道:“只是重傷,還能治,但你若再這麼下去,你們都得死!”
莫小九如若未聞,粗暴的掀開了武小劍將手中長劍繼續落下,如憑空而起的狂風般將那一灘肉泥血水卷得四處亂飛,將地面生生斬出了無盡碎屑,直至良久,他才胸膛劇烈起伏的停下了動作撒開了手中的劍,小心將倪兒橫抱在了懷中。
他低頭看着那張染血的蒼白小臉,怒火在眼中越燒越烈。
他知道武小劍在擔心他如今的模樣會在帝都中傳開,但他現在卻根本不想顧忌那些。他知道那被斬成了一彈肉泥之人的身份,所以他將懷中之人交給了身前的人,詢問着鈞家的所在。
武小劍自然不會說,因爲他在皇后麾下,對鈞家有所瞭解,因爲他知道莫小九以此種狀態此般修爲前往必然是橫屍當場的結局,於是道:“你隨我來。”
兩人從巷道而入,在夜色下避開夜行的路人遠遠離開了煙花河畔,然後又在所有人都不曾發覺之下回到了煙花河畔,從一幢青樓的背後躍上青樓的頂層,進入了其中一間房內。房內有人,那是一個身着紅色羅裙的女人,女人本在獨自飲酒,卻因門被推開後進入的那隻狐妖而驚嚇得退到了角落,帶翻了腳下木凳。
莫小九在離開巷道口時收回射入旁側青樓牆內的縱劍,此時心中怒火還在升騰的他見得房內有着人影急退便欲揮手,將縱劍再度從戒指中甩出,卻被橫檔而來的武小劍制止了下來。
武小劍將倪兒小心的放在牀榻上,示意驚駭退至角落的女人爲其止血療傷,然後上前關上了門後說道:“她是她的姐姐,你大可以放心,她和她一樣有着絕世的醫術,倪兒不會有事。”話間,他走到桌前坐下,倒了兩杯酒,說道:“鈞家的事等你恢復了平靜我們在詳談。”
莫小九看着牀榻上在女人手下迅速止住了血的倪兒,齶側青筋墳起了許久才逐漸隱沒了下去,他長長的吐出了因怒火而灼熱的一口氣,上前將武小劍倒滿的那被酒一飲而盡,說道:“鈞家如何!”
兩人以極低的修爲進入九荒鏡形成的世界,在幾經生死後成功的活着回來,所以武小劍知道莫小九同樣不是一個莽撞衝動的人,知道他此時正在逐漸恢復平靜,於是手指摩挲着杯沿道:“鈞家乃是前朝大將之家,乃是前朝帝王的親衛,如今雖然沒落,但隱藏在暗中的實力卻依然非凡,以你的修爲前往,必定是死路一條。”說罷,他轉頭看了看牀榻上的倪兒,隱隱猜測到了什麼,又道:“是因爲鈞千羽?”
莫小九不語,眼有冷光的點頭了點頭,然後,他放下酒杯陷入了沉默,沉默中眼中的怒火逐漸隱沒。他拖着就九條三丈長的狐尾在房內踱步,而後在窗前站定,擡頭看着夜色中怒放的煙花道:“鈞家既然欲來擄走倪兒,那麼我便必須要去,要讓他們明白我知道是他們所爲。”
武小劍皺眉,說道:“關於鈞千羽嗜好的傳言從未得到過證實,便說明其做得何等嚴密,便說明那些女孩絕對是被滅了全家,你此一去豈不是要讓他們再對你和倪兒下手?”他起身上前,說道:“這一間青樓屬於皇后的人所有,無人敢來查,何不暫藏身在此,待得倪兒傷愈後再作打算?”
莫小九轉身看他,說道:“若不去難道他就不會再對倪兒和我下手?如你所說鈞家既然將事情做得這般密不透風,那麼便是不想被人知曉,既然如此,你認爲他們會允許我們活着?”他繼續道:“我不去,便是怕,那麼他們便會更加毫無顧慮的動手,我若去,他們反倒摸不清我們的底細,我們將會更加安全。”
武小劍聞言中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後將鈞家的所在說了出來,然後轉身放下酒杯道:“你去之後鈞家的人必定會追出,倒時,我會爲你斷後。”說着,他向着門外走去,道:“夜深再去。”
武小劍出了門,從走廊的盡頭躍下了青樓。莫小九轉身走到了牀榻前,看着那在用包紮好傷口用了藥之後臉色稍有了些血色的小女孩,眼中的怒火不禁再度涌現了出來。他拿起牀沿那張用以清理傷口的布仔細的將倪兒長髮上的血漬擦拭乾淨,向旁側女人問道:“她的傷勢如何?”
女人想來也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在知道莫小九不會對她造成傷害後便沒有了之前那般害怕,不過臉上仍有些餘悸,對於眼前這隻九尾狐的餘悸,她道:“傷勢很重,不過並無性命之憂,只是痊癒的時間恐怕會長一些。”
聞言,莫小九心中才漸落,他將被褥輕輕的蓋在倪兒的身上,起身走回了桌前,靜靜的等待着深夜的來臨,等待中他擡頭看向女子,說道:“你是她的姐姐?”
“她”自然是指的曾經將武小劍從東方問天的劇毒下救回的人,自然是指的爲了救武小劍而甘願犧牲的人。
武小劍能將莫小九帶至此,便足以說明兩人之間的關係,所以女子並無隱瞞的點了點頭,她走到角落處用盆中水清洗着手上的血漬道:“這一層從無人上來,你們可以安心的住下。”
莫小九道了一聲謝,於沉默了片刻後問道:“你妹妹因武小劍而死,你不恨他?”
女子擦淨了雙手便來到桌前坐下,眉宇有着因失去親人的憂傷浮現,不過而後便隱沒了下去,她將目光從莫小九身後鋪展於地上的狐尾上收回,說道:“妹妹願意爲小武而死,那是她的選擇,我沒有權利阻止她或者怪罪小武。”
武小劍獨自從朱雀帝國而來,在短短時間能進入皇后青龍帝國的皇后手下,那麼必然是與死去的那個她有關,與她的家人有關,於是莫小九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人,說道:“想來姑娘一家在這帝都之中應有着不凡的地位,可姑娘卻爲何會置身於中青樓之中?”
女子喜歡飲酒,她飲着武小劍飲過而未飲完的那杯酒,嘴角不可見的浮現了一抹笑意,說道:“因爲小武需要一個家以外的落腳之處,而妹妹在走之前將他託付給了我,所以我需要在這裡。”
莫小九從她的眼中和話中明白了些許什麼,便不再言語。待得過了良久,待得夜在天空中不見消減的煙花中漸深,他在至深的夜色中顯得更爲明亮的火靈石光線下從戒指中取出雙刀將之組合成了弓。然後取出箭筒中的箭矢細細擦拭道:“武小劍或許會死在報仇的路上,你……”
女子似知道他想說什麼,長長睫毛下的眼中泛起了擔憂,但擔憂之色並沒有持續太久,她道:“如果走到那一步,那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我不奢求什麼,只求陪他這一路。”
莫小九不再問,將箭矢放回了箭筒,將箭筒背在了肩後,他再度向女子道了一聲謝便轉身出了門,沿着武小劍所說的方向於屋頂巷道中朝着鈞家的所在潛去。
今夜,他要讓鈞家知道,倪兒的傷不能白受,今夜,他要讓鈞千羽知道他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