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嚴探長所說一般。
涼若玖輕笑了聲，還是不摘墨鏡，言道：“我昨晚沒有休息好，所以，爲了遮一遮。您就這樣照常說吧。”
尹之剛剛吸了口雪茄，動作戛然而止，道：“陸太太這是故意給我難堪了？”
一旁的涼清韻聽着涼若玖如此傲慢的語氣，正好氣不打一處來，怒道：“和她說那麼多做什麼！殺了不就得了！”
尹之微微擡了擡手，示意涼清韻不要急。涼若玖冷哼了一聲，瞪了一眼涼若玖，這才閉上了嘴。
尹之將雪茄摁滅在菸灰缸裡頭，還徐徐升着煙霧。他吩咐道：“來人。把東西拿上來。”
尹之接過東西來，打開了那張紙，放在了桌上，緩緩移到了涼若玖面前，他說道：“這裡呢，有份憑據。是你將涼家給我，然後我將那個線索給你。我們以此來換如何？只要你按下這個手印，我立馬就告訴你那兩個人是誰。”
涼若玖“哦”了一聲，風輕雲淡問道：“用涼家來換這兩個人？看來您是想的太多了吧。”
尹之的嘴角抽了抽，盯着涼若玖的眼神也越發凌厲，一字一字帶着威脅道：“陸太太，機會可只有這麼一次。若是錯過了，那麼就真的錯過了。難道你不想知道那兩個人是誰嗎？”
涼若玖嫣然一笑，反問：“你覺得我想不想知道呢？”
尹之也淡淡笑了下，回答道：“我相信陸太太您肯定是想要知道的。即便你現在戴着墨鏡，我也知道你心底的想法。”
涼若玖聞言，嗤笑了聲，問：“您可真有本事呢，認爲自己窺探的一乾二淨嗎？”
尹之笑的如此假，十分肯定道：“那倒沒有。只是，您肯定很迫切的想要知道。”
涼若玖又笑了笑，說：“既然你如此肯定，那我自然要裝裝樣子了。我太迫切的想要知道，我實在是太迫切的想要知道了。”
尹之面色驟冷，沉聲道：“陸太太不要開玩笑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涼若玖的神色立馬冷了下來，挑眉看向尹之，問：“是嗎？你認爲我在開玩笑嗎？”
對自己父親的事情，她可從來就沒有開過玩笑。
這一番對話下來，尹之被涼若玖噎得死死的。
他乾笑了聲，道：“看來，陸太太是沒有那個誠意了？”
很快，涼若玖就恢復了平靜，言道：“那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誠意了。”
尹之脣畔似乎多了幾分笑意來，說道：“我自然有。線索就捏在我的手中，只要陸太太您按了手印，承認了這個憑據，我立馬就告訴你。”
涼若玖看住尹之，問：“用涼家來換，你認爲我會換？”
尹之無比肯定道：“你會換。因爲你很想知道那兩個人是誰。你也很想替你的父親報仇。不是嗎？所以你肯定會換。”
尹之還真是自信滿滿。
她的確會換，可她不會用涼家去換這個線索。她沉聲道：“事已至此，你就想着要賣掉那兩個人了？”
尹之十分理所當然道：“這只不過是一種交易罷了。”
他的神色也格外自如。因爲從一開始那兩個人就是尹之的棋子，所以到現在也一直就是了。
涼若玖冷眼盯住尹之，嘲諷道：“你說的如此冠冕堂皇，我還真的差點就信了呢。”
尹之的神色也越來越冷，沉聲道：“陸太太，不要撇開話題，我們就談這個事。”
涼若玖笑了聲，反問：“我不是一直就在談這個事嗎？”
尹之的笑有些陰冷，言道：“你可不像是正在談事情的模樣。”
涼若玖又客氣問道：“您如此迫切，想要得到涼家的什麼？”
尹之答言：“你我心知肚明。”
涼若玖笑了笑，實在覺得可笑，平靜言道：“我一點都不明白。”
涼清韻忽然拍桌而起，冷冷盯住涼若玖，鏗鏘道：“別廢話了，你按不按手印？你今天若是不按這個手印，你就別想踏出這裡一步！”
涼清韻話落，柳承榮立馬起身來，掏出槍指着涼若玖，冷聲道：“按手印！不按這個手印就別想踏出這裡一步！”
柳承榮一掏槍，那幾位士兵立馬掏槍指着柳承榮。緊跟着，尹之的打手也都掏出槍來指着涼若玖。
涼若玖倒是淡然，她從煙盒中拿出一根菸來，點燃吸了口，慢慢悠悠說：“意思是，我橫豎都是個死了？”
她似問非問，尹之冷笑道：“你今天就算是死，也得給我把這個憑據承認！也得按了你的手印！”
“那麼多廢話做什麼！殺了她不就一切都結束了！”
涼清韻再次助攻尹之，說出這番話來可真是冷血無情。昔年的姐妹情分，她恐怕早就忘了個乾淨。
不知是被嫉妒矇蔽了雙眼，還是被愛，亦或者，是被嫡庶之分。反正，這其中她都有佔吧。
這就是涼清韻，溫婉到骨子裡頭的涼清韻。她的溫婉，亦是她的禍端。
涼若玖緩緩起身來，那些打手盯得更緊。柳承榮已經保險打開，只等着扣動扳機就此了結了涼若玖的性命。涼若玖倒是一點也不怕，她自小可就從未怕過什麼。反正也吃過槍子，這點事又算得了什麼。
未查出真相，未給父親報仇，她是絕對不會死的。
她夾着煙，笑道：“我的好姐姐啊，真是我的好姐姐啊。”
“你什麼意思？！”
涼清韻盯住涼若玖，質問。
涼若玖夾着煙的那隻手有些微微顫抖，她看着涼清韻，一字一字掏心挖肺道：“事到如今，你如此冷血想要取了我的性命。咱們近二十幾年的情分竟然比不過殺父仇人。涼清韻，你的溫婉到哪去了？是不是早就變成了你的惡毒？你的恨意又到了哪裡去？父親如此寵你，你就這麼對待父親嗎？”
涼清韻聞言，像是瘋了一樣，怒道：“別和我談那些！對我好又怎麼？從小便是嫡庶有別的！你是嫡，而我是庶！對我再好，我只不過是個庶子而已。你可知道我飽受過的痛苦？！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明白我這麼多年究竟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涼若玖覺得無比可笑，她看着涼清韻難以置信，沉聲道：“你自己如此認爲，誰都認爲你是庶。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你還堅持着什麼？你還一味的認爲自己是庶出嗎？涼清韻，你這麼多年的書真是白讀了！”
涼清韻握緊了拳頭，脖子上的青筋若隱若現，怒罵道：“你知道黑夜有多難熬嗎？你知道我哭了多少回了嗎？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你就連我的男人都要搶，你還是人嗎？！”
說來說去，還是說到了這裡來。
涼若玖手中的煙一點一點在燃燒，聞到煙味，她纔想起來了正事。語氣也緩緩恢復了平靜，言道：“我從不後悔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先入爲主，你自然是對的。我幫你，幫你討好陸生。到最後，你撕破臉皮反咬我一口。任何人都認爲你是柔軟的，你纔是對的。是我槍了陸生。可事實又是怎樣的呢？難道，你心裡頭沒數？”
涼清韻不問青紅皁白，破口就罵：“反正是你搶走了陸生！你就註定一輩子當賤人！”
她只是一味的去責怪涼若玖，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涼若玖的身上去。
涼若玖沒有人任何反駁，反而還誇道：“說得好。”
她離開位子，緩緩移步窗前，她走一步，尹之的人也跟着走一步。所幸的是涼若玖身後也有陸生的人保護着。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什麼。
涼若玖打開窗，逐漸紅了眼眶，言道：“這裡實在是太烏煙瘴氣了，開點窗，稍微好些。趕緊跑跑這樣的烏煙瘴氣。”
話落，涼若玖就將菸頭扔了下去。
嚴探長一個激靈，趕緊吩咐道：“快去打電話叫人！我先上去！”
“是，探長！”
嚴探長掏出槍來，立馬進了戲院，步履匆匆上了二樓，看着齊刷刷的槍都指着涼若玖，他蹙緊了眉頭，冷聲道：“放下槍！”
尹之聞聲，冷笑了聲，道：“救兵來了？”
嚴探長可不怕他尹之，他在法租界爲所欲爲，和公共租界毫無關係。他再一次冷聲道：“不想得罪人就趕緊放下槍！”
尹之覺得十分可笑，諷刺道：“一個小小的探長都敢對我如此說話了嗎？”
嚴探長輕笑了一聲，收起了槍來，看着尹之，平靜道：“我不可以說話，但有人可以這麼說話。”
嚴探長此話一出，尹之的臉色立馬有一變，問：“誰？”
嚴探長不着急回答，而是拿出一根菸，點燃吸了口，道：“人已經來了。你自個兒看吧。”
緊跟着，就聽見腳步雜沓卻齊整的聲音來。陸生來的快速，還有那位可以在法租界高層跟前說上話的人一同來了。
尹之的面色即刻變得凝重了下來。
“放下槍！”
陸生冷呵一聲，那幾個打手面面相窺，有些猶豫不定。尹之看着陸生帶來的那個人，面色抽了抽，擡了擡手，吩咐道：“都放下槍。”
涼清韻一聽，立馬站出來阻止道：“都放下槍做什麼！殺了她！殺了那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