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林小姐。”
涼清韻說話聲音很溫婉，規規矩矩。
她眸中很平淡，幾乎沒有任何起伏。
而林婉柔的眸中卻是錯綜複雜的模樣，她盯着涼清韻看了好一會子，才說：“你怎麼來了？”
涼清韻平靜回答：“我來看看我妹妹。”
“妹妹？怎麼現在這個稱呼那麼的親密了呢？你之前，可不是這樣叫的。不是一直都賤人賤人的叫嗎？怎麼？現在在督軍的面前就開始裝模作樣了？裝你那副溫婉樣子？”林婉柔覺得自己說的一針見血，可其實，她說的句句不在點上。
涼清韻還是溫婉說話：“林小姐又何必把所有人都想的那麼壞呢。”
林婉柔嗤笑道：“壞？你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涼清韻也已經是聞到了一股子空氣中瀰漫的酒味，林婉柔醉了。不管之間有什麼過節，她不會惡語相加，也不會在誰的面前去說她的不是。只是平靜而言：“林小姐怎麼說都無所謂了。我是來看若玖的，不是來和你爭執什麼的。”
林婉柔認爲涼清韻就是在裝，就是在陸生的面前僞裝着。她冷了一眼涼清韻，看住陸生，沉聲問：“督軍，你這裡難道就歡迎她嗎？歡迎一個曾經鑄下那麼多罪惡滔天的人？”
陸生漠然道：“林小姐，時候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說着，他就吩咐了人。
林婉柔卻不答應，撕扯掙扎着：“督軍！不！督軍！我愛你！”
涼清韻聞言，一雙眸子不起波瀾，內心更是波瀾不驚。或許她曾經會感到痛苦，可現如今，她只覺得都是過去了，便就罷了。
最後，林婉柔是被架出去的。
可林婉柔大吼大叫的聲音，也讓涼若玖聽了個清楚。
有些時候，她或許對林婉柔心生愧疚。可又有什麼愧疚的呢？她愧疚的也僅僅只是林婉柔左不過是一個苦命的女人罷了。
她的所作所爲，確實不值得被原諒。
涼清韻嘆口氣，說：“她終究還是變成了這樣，和之前的我一樣。”
陸生望向涼清韻，言道：“聰明的人不會如此。”
涼清韻微微頷首，命令陸生話中之意。
涼清韻再次看向陸生的時候，眼眸中多的不再是憧憬和愛慕之意，而是平靜，她輕言道：“我去樓上看若玖了。”
陸生微微頷首。
涼清韻腳步極輕的上樓，輕輕叩門。
聽得涼若玖一聲“進”字，涼清韻這才緩緩推門而進。她走起路來，步態輕盈，未有刻意僞裝的模樣。她柔聲詢問：“若玖，最近孕吐的厲害嗎？”
涼若玖聽見是涼清韻的聲音，不曾詫異。因爲她日日都有來看過自己，所以稀鬆平常了。她答言：“最近好些了。”
“東西吃得下嗎？”
“嗯。能吃些了。”
“那就好。”
分外簡單的對話，涼清韻卻是急出了一身的汗來。
涼若玖收起信來，才擡眸望向涼清韻，問：“怎麼這個時候過來？”
“我過來看看你。”
涼清韻眸中含着幾分擔憂，拉了個凳子坐在了涼若玖面前，伸出手來執起她的手，緩緩握住，輕聲問：“是不是最近又因爲父親一事而傷心難過了？看你的情緒，真的不大好。面色就和這紙片一樣。你又瘦了不少，再這樣瘦下去，恐怕就和紙片人一樣了。”
涼若玖緩緩閉上眼睛，默了一會子，她才睜開了眼睛，笑着說：“是想起父親了。但是，父親總歸是喜歡我的。”
涼清韻聞言，也笑了笑，輕聲說：“父親倒真的是喜歡你的。只是你頑皮，父親便對你管教的嚴了些。或許在那個時候的你眼中，父親對你是沒有疼愛的。可父親悄悄告訴過我，她是真的很喜歡你。”
涼若玖眼眶逐漸泛紅，聲音帶着哽咽說：“我老是記着那個冬天，我因爲貪吃，還被父親責罵。母親說算了算了，父親非要打我。最後，父親還是打了我。從那之後，我就再也不敢吃麻花了。”
涼清韻輕輕拍了拍涼若玖的手背，笑顏道：“說到底的，父親待你我都好。只是，方式不同罷了。”
涼若玖垂下眼眸，有些傷感道：“如今能夠聽你說起父親的舊事來，我倒也是欣慰的。”
涼清韻垂了眸子，感嘆說：“或許之前是我做的不夠好，也是我太過嫉妒，太過滿目仇恨了。如今想起來，自己的所作所爲真是愚蠢。我們是一家人，是擰成一股繩的。可我卻偏偏幫了殺父仇人……這一輩子，我都愧疚。”
涼若玖聽涼清韻這麼說，自己又何嘗不是愧疚。都沒來得及給父親盡孝，父親便那樣走了……
無論提多少次，她都是愧疚的。
她長舒了口氣，才說：“事情都過去了，也就不說了。我現在時常想起來，父親那張意氣風發的面容。我是憧憬父親的，也是敬愛着父親的。”
涼清韻回憶道：“是啊。我同你一樣。只是，父親喜歡喝酒。可平日裡頭，是那樣的溫文爾雅，彬彬有禮。我還猶記得那個冬……那個冬天，雪下的很厚很厚。綿州的天兒冷極了。父親說讓我們穿的暖和些，專門讓人帶了貂皮大襖來，真暖和。父親也只有冬日裡頭才能夠閒下來，抱抱你，然後抱抱我。說你又輕了，又沒有好好吃飯。”
“小時候，身子不是很好。父親還老是打我，卻下手不重。後來身子也慢慢好了些。想着替父親做些什麼，雖然心有怨氣。可想着想着，父親……”涼若玖垂淚，又埋低了頭。涼清韻強忍着淚水，笑了笑，說：“不論怎樣，有父親在的時光總是美好的。我們現在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替父親討回公道，替父親報仇。讓涼姨，頤養天年，老有所依。”
涼清韻的手是暖和的，涼若玖的手卻是冷冰冰的。她握的更緊了，想試着暖一暖涼若玖，問：“所以，都是快樂的啊。又難過傷感些什麼呢？”
聽到涼清韻這句話，涼若玖嘆了口氣，默了一會子，微笑說：“是啊，都是快樂的。又難過些什麼呢。說到底的，還是情緒在作祟。”
涼清韻笑了笑，溫柔說：“其實也不然，你現在懷有身孕。自然顧慮的事情就多了些，你肯定又是想着尹之一事，所以情緒纔會這麼的不對勁。你得擱置下那些事情，孩子爲大。那一頭的事情你也別太在意。還有很多人都在爲你鋪路呢。前幾天，仇小姐剛剛傳了信來，尹之舊傷復發，臥病在牀。你就別擔心了。”
涼若玖蹙緊了眉頭，沉聲道：“我現在擔心的是如果他就這麼死了的話，我該找誰去報仇？”
涼清韻又拍了拍涼若玖的手背，安撫道：“寬心，他不會就那麼輕而易舉死的。”
涼若玖的神色有些黯然，也有些憤怒，看住涼清韻，沉聲道：“如果不是他，父親就不會死。我們這個家庭，也不會亂成這樣。他毀了原本屬於我們的安逸，毀了一切。這個仇，我必須要報。”
涼清韻頷首，篤定道：“一定。”
涼若玖輕輕喚：“長姐。”
涼清韻聞言，微怔。
她好久才緩過了神來，鼻子一酸，眼圈又是一紅，問：“若玖，你方纔叫我什麼？”
“長姐。”
涼若玖又喚了一次。
涼清韻輕輕抱住涼若玖，泣不成聲。
好像，很久，很久……很久涼若玖都未曾喚過她一聲長姐了。現如今涼若玖喚她一聲長姐，她真的頗有感觸。
“不哭了，不哭了。長姐。”
她的眼眶也有些泛紅，昔年的一切，她也時常會想起來，淺聲回憶說：“長姐，我一直記得昔年裡頭的日子……”
涼清韻頷首，說：“若玖，我也一直記得，一直都記得。”
涼若玖用帕子擦了擦涼清韻臉頰的淚水，笑了笑，回憶道：“我功課不如你，之前和你在同一間屋子裡頭學習。你總是學的比我快，寫的比我好。總是會得到先生的誇獎，可我就不行了。晚上的時候，燭火亮亮的，我埋頭苦寫。可就是寫的不好。怎麼都寫不漂亮，還是你寫的漂亮。”
涼清韻也笑了笑，說着自己對三姨太的不滿：“母親還說女孩子家家學那些做什麼，做做女紅就好了，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還是涼姨英明，不然，今日的我可就真的只會做些女紅了。母親呀，只會一味的說讓我找個好人家嫁了，也不似涼姨那般嚴格。”
涼若玖想起來，也有些羨慕道：“有些時候到也是羨慕三姨太的。”
涼清韻這一點是絕對贊同的，說道：“可不，母親天生就不是愛操心的命，整天打打麻將，出去逛逛。這也就是她了。不似涼姨呀，是愛操心的命。你也是。”
涼若玖含笑，說：“或許，這就是三姨太的命。”
涼清韻又感慨道：“若玖，有你這樣一個妹妹，我真的安心，也開心，也愧疚。”
涼若玖忙輕輕捂住了涼清韻的嘴巴，說道：“好了，別這麼說了。在這麼說，我都要哭了。”
兩人對視一笑，眸中寫滿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