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涼若玖和孫太太說了個假,便提前先從孫家出來了。她攔了輛黃包車,去了小東門的那家咖啡館。坐在黃包車上,涼若玖一路上都在想着回綿州的事情。該如何回去呢?她心底說不上來的吃力。
“樑老師,真是冤家路窄呢。”
涼若玖剛從黃包車上下來,就聽見了這個如刀子一般鋒利的聲音。她皺了皺眉頭,轉過身去看見的人是蝴蝶。涼若玖愣了愣神,問道:“不知蝴蝶小姐說這樣的話是何意?”涼若玖問的客氣,可並不代表蝴蝶也客氣。她看着涼若玖,冷笑了一聲,反問道:“你來問我?簡直是可笑。你到底是給時知教書,還是在勾引時知?!”
涼若玖才覺得可笑,她是怎麼敢問出這樣的話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涼若玖想着,便問道:“蝴蝶小姐,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蝴蝶接着又冷笑了一聲,看着涼若玖的眼神又冷了一分,道:“我誤會了什麼?你是不是應該問問你自己。”
涼若玖覺得稀奇了,微微笑着,問,“我做了什麼值得你去誤會?”
她倒是真的想聽聽,到底是她做了什麼讓蝴蝶這樣去誤會。況且她說話又這麼的咄咄逼人,又事出何原因?
蝴蝶眼神越發狠厲了起來,質問道:“時知在我面前說了不下你十次,又那麼心甘情願的跟你走,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功夫才釣到這顆大樹的嗎?現在就憑你一句話,他就跟你走了,憑什麼?”
她眼底滿是不甘和狠厲,想來她是真的費盡心思傍上了孫時知。畢竟孫時知的父親是法租界商會副主席。她如果能夠給孫時知做女人,前程似錦。可是,她誤會的是不是有些深了?涼若玖笑着說,“蝴蝶小姐,我只不過是孫時知的老師而已。您多慮了。”
涼若玖還是以禮相待,可蝴蝶,就不見得了。她嗤笑一聲,道:“既然您爲人師表,就應該知道爲人師表的道理。爲何還要去勾引時知?還編着那樣的理由來找時知。恐怕孫太太沒有說,是你自己不請自來的吧。”
涼若玖此刻就算是有千百張嘴都說不清楚了,蝴蝶一口咬死就是自己不請自來。可有些話,務必要讓她蝴蝶清楚,涼若玖言道:“蝴蝶小姐。的確是孫太太打電話過來給我讓我去接孫時知回去。如若不信,您可以親自去問孫太太。”
蝴蝶聞言冷笑,道:“你這不是明擺着讓我難堪嗎?我去找了孫太太,孫太太會見我?你到底是安得什麼心思?!”
涼若玖覺得自己委屈,可委屈又能如何?這話要說個明白,說不明白就讓別人鑽了空子,涼若玖只好在言道:“我並未有什麼心思,只是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只好請你去問問孫太太到底是我不請自來,還是孫太太的囑託。”
蝴蝶微微低了下眉,似乎是在想着什麼。她又擡眸看着涼若玖,問道:“那你如何證明你和時知沒有關係?”
“蝴蝶小姐,”涼若玖的話剛卡在了嗓子眼,身後便響起了約翰的聲音,“來了怎麼不進來?我還以爲你不來了。”聽到是約翰的聲音,涼若玖腦子裡頭隨即閃過一個念頭來,她將約翰拉到自己身邊,對蝴蝶道:“這位是我的丈夫。”
涼若玖說的極其乾脆,事已至此,她就只有拉着約翰來做墊背得了。只不過,約翰這個墊背的確實有些茫然。與其不清不楚,還不如這樣乾脆些。涼若玖心底也給自己留了個餘地,想來蝴蝶應該不會在胡亂猜測什麼了。
涼若玖話落,就給約翰使着眼色,約翰似乎也明白了涼若玖的意思,微微點了下頭。
蝴蝶看向約翰,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略微一驚,又看着涼若玖,緩緩放下了自己的手,問道:“你和約翰結婚了?”
涼若玖心底納悶,看着蝴蝶,蹙眉問道:“你認識約翰?”
蝴蝶點了點頭。
她自然是認識約翰的,她做舞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戴維斯和約翰是好朋友她又怎麼不認識約翰?只是真的從未聽說過約翰已經結婚了,更別說約翰的妻子會是涼若玖了。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可如此一來,那天晚上戴維斯爲什麼會幫着涼若玖也就清楚了。
涼若玖還是笑顏道:“現在蝴蝶小姐您應該沒有什麼疑問了吧?”
蝴蝶搖了搖頭,“沒有了。方纔是我的錯,還望樑老師您不要放在心上。”
涼若玖笑了笑,言道:“不會放在心上的。只是希望蝴蝶小姐您可以放寬心些,不要胡亂猜忌便是好的。”
蝴蝶低了低眉,答言道:“蝴蝶知道了,多謝樑老師提醒。”
涼若玖沒有再說什麼,便和約翰進了咖啡館,未想到,裡頭還坐着一個人。這個人居然會是尹德。涼若玖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約翰,壓低了聲音問道:“爲何尹德會在這裡?”約翰聳了聳肩,沒有回答什麼。
見約翰不答言,涼若玖也沒有在問什麼。只見約翰走了過去,坐在了尹德對面,涼若玖面色多有一驚,但還是坐在了尹德對面。尹德笑道:“我都已經在這裡等了大概一個小時了,你怎麼纔來?”
尹德是在問約翰,還是在問自己?
涼若玖心底生疑,看了一眼約翰,見約翰無動於衷,便自然是在問着自己了。她答言道:“來的是挺早的,方纔在門口發生了一點口角便耽誤了時間。”
尹德又笑了笑,言道:“我也只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涼若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尹德了,只好不再言語。緊接着就聽尹德言道:“好了,我們說正事吧。”
涼若玖蹙起了眉頭來,不解看着尹德,問道:“什麼正事?”
尹德用口吻說了兩個字,涼若玖心中明瞭。
綿州。
涼若玖“嗯”了一聲,聽着尹德說,“兩天後的火車,回去。”
尹德說的這般乾脆,涼若玖心底也是鬆了口氣,點頭應聲道:“好,我知道了。我會提前和孫太太說一聲的。”
尹德這次倒沒有一臉嚴肅,很平常道:“這邊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有約翰在。我此番回去,自然也是因爲涼夫人的事情。可能回來的時候,就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
涼若玖聽着,點了點頭。
尹德再次提醒道:“還有,你回去之後要躲得遠遠的。”
涼若玖覺得好笑,她看着尹德,反問道:“我爲什麼要躲得遠遠的?”
尹德此刻的神情忽然嚴峻了下來,沉聲道:“柳容沛在抓你。整個綿州都是陸生手底下的人,你只能跟着我回柳鎮的山上。一點都不能夠拋頭露面,若是被看見,那還得了?被柳容沛抓回去,你要涼夫人怎麼辦?”
尹德的話涼若玖聽懂了,她心中不免失落,問道:“照你的意思來說,就是我只能夠遠觀了,是嗎?”
尹德直言,“是。”
涼若玖就算是迫切的想要見到涼夫人,可是,有些事情阻礙着,她就不能。她沉默了好一會,纔對尹德道:“我明白了。只要可以回去綿州,這些事情都無所謂。”
尹德聽着涼若玖的話,並未有任何一絲的寬心,道:“你能這麼想,自然是好的。但願你也可以做到。”
涼若玖篤定答言道:“我會的。”
尹德沒有再說什麼。
商議好了計劃後,約翰就和涼若玖先離開了咖啡館。約翰很紳士的爲涼若玖打開車門,涼若玖上了車,坐在車裡頭,思緒又開始亂了起來。她這一次回綿州,更想見的不是涼夫人,而是涼清韻。
她到底是要問問清楚,是什麼讓涼清韻變成了那個樣子。她真的覺得難以置信,想着想着,便就嘆了口氣。
約翰蹙眉關切問道:“爲什麼嘆氣?”
涼若玖答言:“我擔心。”
約翰一聽,挑了挑眉,看着涼若玖,言道:“你有什麼可擔心的呢?有尹德在你身邊,你應該寬心纔是。”
涼若玖心底分外吃力,靠在了車窗邊,無力道:“我擔心清韻。”涼若玖又愧疚,那件事情還在她心裡頭拋之不去。如果當時……
約翰一聽,覺得有些好笑。他透過後視鏡看着涼若玖,問着她,“那樣的人,不值得你去擔心。誰先懷疑在先,又是誰先使了絆子。那個人,纔是最可恨的。你又愧疚些什麼?因爲陸生?還是說,你自己的內心在作祟?”
涼若玖聽着約翰這麼說,想了想,可還是覺得這心底對涼清韻是愧疚的,言道:“約翰,畢竟清韻和我是親姐妹。”
約翰直言道:“你們從來都不是。”
怎麼約翰和母親說的是同一個話呢?可在涼若玖心裡頭,她始終都覺得自己和清韻是親姐妹。可如今約翰都說了這樣的話,她又該如何去想?涼若玖沉默,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同約翰說。
車子行駛着,涼若玖的思緒卻一直飄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