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傾未央
蓬萊塢。
“你剛纔說什麼?”鳳涅陽震駭不已地從案後起身,“鳳連城死了?”
大殿之中站了數位蓬萊弟子,上官寂垂手立於中間,低順着眼眸淡淡道:“恭喜塢主,鳳連城一死,塢主即刻便可榮登蓬萊金座。”
“你給我住嘴!”鳳涅陽怒聲喝斥,衝上前去推開衆人,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雙目赤紅佈滿了血絲,“你以爲我會信你的鬼話?那小子混賬又狡猾,誰能奈何得了他?縱然身受重傷,十二門門主呢?是幹什麼吃的!還有七海,七海怎麼不護着他?!”
聲音太過憤怒淒厲,直到最後居然帶了些微微撕裂的破音。
“七海護不住他。”上官寂不驚不亂,面色依舊淡淡的,“鳳連城本就有重傷在身,又強闖地心之谷,自是受不住火山瘴氣,再加上歸隱失手刺的那一劍,直接刺碎了心肺,只怕大羅神仙也無力相救。”
“歸隱?”鳳涅陽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愣,隨即便怒了,“他不是應刀門主嗎?不是鳳連城的得力心腹嗎?忠心的狗也會咬主人嗎?!”
“塢主。”
一直靜默不語的清虞長老不悅出聲,自從上任蓬萊島主仙逝之後,他便一直協助鳳涅陽奪位,悉心教導數百年,也算他的第二個師父,怎可忍耐他大庭廣衆之下破口大罵,失了禮數。
被清虞長老一聲輕喝,鳳涅陽怔了怔,這才清醒過來,終於不再失態,鬆開了上官寂的衣襟,卻依舊目光森冷地盯着他,“雲寂,你跟我說老實話,鳳連城出事,當真只是歸隱失手誤傷?”
“雲寂所言,句句屬實。”
“你沒在暗中作祟?”
“塢主。”上官寂忽然跪了下去,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身後數位弟子也跟着跪了下去,“鳳連城雖奪塢主之位,但怎麼說也是塢主的血肉至親,雲寂豈敢動不逆之心?雲寂對塢主一片赤誠之心天地可鑑,塢主若是不信,不妨在此了結了雲寂便是。”
一番話說得義正言辭鏗鏘有力,就連在場的八閣長老聽了也不由得動容,出聲勸道:“雲寂這孩子我們從小看着長大,性子乖順溫和,怎麼也不會做出那般魯莽之事。塢主,莫要冤枉了好人。”
這話面上看似規勸,但其偏袒之意甚是明顯。不論上官寂到底有沒有在暗中出手,鳳連城死了便是好事,蓬萊塢多年被蓬萊島欺壓,如今終於可以一雪前恥,豈不快哉?
鳳涅陽身子晃了晃,扶住身後的几案纔沒倒下去,看着垂首跪在殿中的上官寂,閉了閉眼,“屍身現在何處?”
“自從地心之谷回來以後,便再無鳳連城的消息,連同歸隱與七海都下落不明。想必,是找了個清淨之地下葬了。”
“胡鬧!”一聽此話,鳳涅陽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情緒又憤怒起來,“既是蓬萊血脈,豈有不認祖歸宗之理?身爲蓬萊之主,自是要與蓬萊列仙一同受香火世代供養,哪有隨意下葬的道理?”
上官寂低垂着頭跪在原處不語,只是那緊抿的脣角,隱隱勾出了諷刺的弧度。
“我要去蓬萊島一趟。”不管怎麼樣,也要找到鳳連城的遺體列祖歸宗,絕不能讓他屍寒荒野。打定主意,鳳涅陽長袖一甩,快步朝大敞的殿門走去,八閣長老連忙跟上,殿內頓時只剩下了上官寂和數位弟子跪在原處。
“傲慢,自大,虛僞,做作。自以爲是,裝腔作勢……僞面君子。”
空落落的大殿中,刻薄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響徹每個角落。上官寂擡起頭,面容不復清秀溫柔,一雙眼憎惡地看着鳳涅陽方纔所坐的几案上。
“當初舞兒失蹤的時候,怎麼就可以那麼雲淡風輕……”
身後的數位弟子一陣膽寒,連忙將他扶了起來,小心問道:“鳳連城是宮主所傷一事,師兄爲何不告訴塢主?”
上官寂冷冷掃過去一眼,那弟子頓時便閉上了嘴,不敢再問。
上官寂暗自握緊了拳,現如今六界都在找他,沒有人能容忍一位僞神,他接下來的人生註定悲慘,唯有蓬萊相助,但若讓鳳涅陽知曉鳳連城之死的真正原因,只怕長樂連最後的退路都沒了。
思及此,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師父怎麼樣了?”
那弟子連忙答道:“無塵長老這些日子一直閉關潛心修煉,想必再過個幾十年便能恢復過來了。”
“我去看看。”自從多年前墨竹失手廢了師父的一身修爲,他便開始潛心閉關,唯有舞兒失蹤纔出來過一次,但很快又回去繼續修煉了,他已多時未曾見過師父了。
經過蓬萊塢上一片桃樹林,天已是漆黑一片,弟子手中執着的宮燈開始忽明忽暗,樹林裡忽然捲起一陣狂亂妖風,滿地樹葉被捲起沙沙作響,衆人被吹得睜不開眼,宮燈掉落在地。
“什麼人!”上官寂第一個覺察出來這是陰邪之氣,當即大喝一聲,“何方妖孽,竟敢擅闖我蓬萊仙塢!”
樹林間瘴氣瀰漫,他隱約看見一抹黑色背影在霧中漸行漸遠,來不及多想便追了上去。
衆人被甩在身後,他一路追出了樹林,眼見着那黑色身影越走越快越走越遠,當即雙手結印,在前方佈下結界,生生攔了那人的去路。
“還想跑!”
上官寂大喝一聲,朝黑暗更深處伸出手,抓到了某個纖細的東西,硬生生將那人拉轉了過來,四周忽然間明亮起來,萬千潔白的花瓣從二人之間飛逝而過。
當他看到那張熟悉到窒息的臉時,整個人都怔住了,手不由又用力了一分,似乎生怕她會從自己手心裡逃開。
她淺淺笑得絕色,美麗的眼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笑靨如花地開口,“上官哥哥。”
“……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