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孤島
萬里孤舟,海天一色。
墨子離站在船頭臨風而立,秉燭抱着腿坐在他腳邊,悶悶不樂地出神。
自從上次跟姑娘說過那些話後,不但沒讓他們親近一點,反而還讓姑娘對公子更疏遠了一些,她頭疼不已,怎麼也想不通到底哪句話說錯了。
不會啊。秉燭擡頭看着墨子離清冷淡漠的神情,有些同情地想着,這麼好的公子,怎麼就被嫌棄了呢。
似是知道她的小心思,墨子離低眸淡淡掃了她一眼,她打個抖,連忙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地看海。
船篷內宮千竹正在教鳳連城四書五經,陽光透過垂掛的幔簾慵懶地照射進來,照在鳳連城面前齊整碼放的一疊紙上,氣氛十分安靜融洽。
最後一筆勾勒而就,鳳連城放下筆,拿起那張寫滿了字的紙給她看,“我寫完了。”
“這麼快?”她似是方纔回神,接過來逐字逐句地檢查,經過幾天的苦練,原本的滿篇鬼畫符終於有了娟秀的模樣,辨認起來也容易不少。
“這個字寫錯了。”她很快便發現了錯誤,信手拿起筆糾正,鳳連城在旁邊安靜地看着,待她寫完後接過來。
“是這樣嗎?”
“嗯……”
仙船在兩天後的傍晚時分抵達了那片瀛洲海域,那是一座極其狹長的島嶼,沒有羣島環繞,在海上濃霧的籠罩下若隱若現,恍若世外之境。
宮千竹拉着鳳連城跑出船艙,歡喜地看着越來越近的島嶼,島上青山連綿,鬱鬱蔥蔥,看起來生機勃勃。
她歡喜地拽着他的袖子,“連城你看,我們到了!”
“嗯。”鳳連城雖刻意顯得不驚不亂,但眼中仍是流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急切期待,望着這片綠島,心中一片滄桑。
細數下來前後不到一個月,改變了他整個的人生軌跡,他伸手想要撫上紗幔遮擋下的大片傷痕,短短几日,回首已覺往日全非。
當年在古寒潭隱姓埋名的長樂,是否也是如此?
思及此,心如同被無數根針細細麻麻地扎一般,空洞洞地疼。
容貌剛被毀的那幾日,他一度想過尋死,可一想到長樂,竟覺得無顏而對。
長樂被扔下忘川河,全身腐蝕無一處完好,幾乎成了一個廢人。那麼一個君子翩翩的人,淪落到那般田地,受的苦絕不會亞於他現在。
想起長樂曾經淡然無謂的笑,他不由得胸口一陣窒息,疼到難以復加。那個孩子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能做到那般榮辱不驚,把全部的辛酸坎坷化爲一片過往雲煙。
痛快地死,痛苦地活。
二者之間選了最爲艱難的那一個,那纔是真正與生俱來的高貴,不爲榮驕,不爲辱亡。
清風徐徐來,君自拈花笑。
……
仙船停靠在岸邊,幾人接連下了船,很快便有人前來接他們,宮千竹有些詫異,瀛洲千百年來與世隔絕,怎會知道今日有客來訪?
回頭看看墨子離,見他面上微有詫異之色,想來也是不明原因。
青衣童子恭敬地俯身一拜,“諸位見諒,家師不便親自出島迎接,並非有意冒犯,望諸位莫要介懷纔是。”
墨子離微微點頭,並沒多問什麼,青衣童子在前方引路,層層麥浪自動分開一條路來。
宮千竹對那隱世藥仙更加敬佩了幾分,竟能早早算到他們前來,又見其特意命人前來迎接,待客禮數週全,想必也不是個不好說話的怪人,略略放下了心。
秉燭由墨子離牽着走在前面,還不時回頭看着跟在後面的二人,兩隻眼睛恨不能把宮千竹拉着的鳳連城的袖子盯出一個洞來,心下憤憤不平。
姑娘是她家公子的,就算只是袖子,也只能拉公子的!
鳳連城忽然覺得鼻子有點癢,一不留神就崴了腳,不由得低呼一聲,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宮千竹見狀,連忙關切地問道。
“腳崴了。”他皺着眉,蹲下來捂住腳踝。
墨子離忽然停住腳步,秉燭一不留神撞上了他的背,捂着通紅的鼻子,順着他的目光回頭看,差點鼻子都氣歪了,她家天仙姑娘那雙彈琴撫簫的手,竟然放在那傢伙腳上!
秉燭看着二人不由得眼熱,感覺到拉着自己的那隻手也緊了緊,頓時有了底氣。
哼,美人苦肉連環計,她也會使!
“哎呀!”
宮千竹正替鳳連城舒筋,忽然聽到前面又是一聲叫喚,轉頭看見秉燭跌坐在地上,抱着膝蓋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她頓時便急了,“秉燭你怎麼了?”
她一邊揉着膝蓋,一邊泫然欲泣地看她,“我……我頭疼……”
“……”
宮千竹看了看可憐兮兮的秉燭,又回頭看看崴了腳的鳳連城,一時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