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多少

九璃盞之再續前緣

青玖終於找到她倆的時候,墨竹正站在一片桃林前,似是在低頭想着什麼,白色髮帶在風中輕輕飛舞,那一刻青玖心猛地跳漏一拍,眼前浮現的是師父掛在月華殿中的那幅畫像,那幅畫掛在那裡已經有很多個年頭了,樹下女子的模樣已經看不真切,只剩下一個縹緲遙遠的輪廓,竟與眼前的場景如此相似,同樣的桃花紛飛,同樣的清麗出塵。

秉燭見她站着不走,好奇地捅捅她,“怎麼了,小竹?”

墨竹擡起頭,看看她又看看桃林,堅定道:“我以前來過這裡。”

似是想要有人證明一般,她指着眼前如雲如霞的桃花林,回頭問青玖,“青玖師姐,這裡以前是有過一間軒室,對吧?”

她確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那高高捲起的綠色窗帷,那直垂下地的青竹簾,還有那坐在裡面彈琴的白衣姑娘,一切都如此真實,又如此不真實,彷彿自己前世就在這裡住過一般。

青玖疑惑地皺起眉看着她,還是搖頭,“這裡一直都是桃花林,從來沒有過什麼軒室。”

“可是……我明明記得……”後面半句話低了下去,墨竹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她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又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

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少女清越的笑聲,三人循聲望去,只見遠處石徑小路的盡頭,青蕪拉着墨離的手歡喜地朝這邊走來,清亮透明的雙眸倒映出他的影子,淺笑盈盈,花雨紛飛。

墨竹莫名地不爽,就連秉燭都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拉拉她的衣袖問,“小竹,怎麼了?”

“我要捅婁子。”

“……啥?”

秉燭腦袋一懵,一時沒反應過來,下一刻便看見她衝了出去,頓時狂冒冷汗,她家姑娘果真不是凡人!

墨離正低頭朝青蕪笑,忽然覺得一陣不祥的妖風襲來,頓時心中暗叫不好,擡頭果然見墨竹歡快地跑了過來,不客氣地把青蕪擠到一邊去,不等他捂住她的嘴,拉着他的袖子擡頭甜甜道:“爹爹,你回來了。”

此言一出,震驚全場,秉燭汗,青玖大汗,青蕪廬山瀑布汗……

墨離滿頭黑線,不知這丫頭又在生什麼氣,好端端地又亂叫,幸好這時候火楓雲羅那倆活寶不在,不然這個八卦不風靡整個九歌纔怪,只怕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好說歹說,終於讓青玖帶着還沒緩過神來的青蕪走了,墨離帶着兩個小冤家往回走,一言不發。

“你生氣了?”小兔崽子終於心虛了,拉着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看他。

“沒有。”

“明明就有。”她小聲碎碎念,“小氣鬼,這點點小事也要計較。”

聲音雖小,仍是被墨離聽到了,氣得他眼冒金星,只想把小兔崽子吊起來打一頓,她別的本事沒有,氣人倒是有一手絕活。

“我餓了嘛。”墨竹委屈道,“你這麼久都不回來,我只能啃桃子。”

言外之意,她絕對不是在吃飛醋,她只是餓了,嗯,只是餓了。

餓了?

墨離一怔,這纔想起來她睡了這麼久,一醒來肯定會餓,他竟把這件事給忘了。

“走吧,回去給你做飯。”他將她的手握在掌心,這些年爲了她挑食的壞毛病,他已經練就了一手好廚藝。

墨竹看着夕陽下二人相握的手,只覺得什麼地方猛地一痛,慢慢滲出血來。

夜深時分,燭光猶燃,秉燭早早地就回偏殿去睡了,墨離坐在書案後翻閱新入門的弟子名冊,墨竹趴在桌子上盯着他看,皎潔月光透過窗戶揮灑進來,帶着夜間微冷的風。

墨離也不急着催她去睡,畢竟她連着睡了那麼久,現在想必已經睡不着了。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忽然開口問,“師父,什麼是十年之期?”

“什麼?”墨離一驚,愣愣看着她不能回神。

墨竹苦惱地抓抓頭髮,“睡着時聽到有人在說,可我記不清了。”

墨離沉默,十年在他心裡幾乎已經是一個禁忌的時間,他不願去面對,不想去迎來,只期盼這十年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偏偏楚摧城就要來挑動他的神經,他自然知道最後小竹一定會回去魔界回去宮玄月身邊,曾經沒握住她的手是他的錯,如今已經再也沒有機會留住她,這……便是佛家說的因果報應吧。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笑,看見卷宗上冷遺修的名字,執起玉毫蘸上硃砂墨,將那名字圈了出來。

墨竹偏頭看着他隱含悲哀的側臉,莫名地脫口而出,“師父,我以後再也不闖禍了。”

“你乖一點就很好了。”她不闖禍,除非天塌下來了,他會信她纔怪。

墨竹不滿地嘟嘴,也不說什麼了,看着他一個個圈出收入門中的弟子名字,燭光安靜地跳動,慢慢融化成滾燙燭淚。

不知過了多久,月亮都快要西沉了,墨竹終於感覺到睏意襲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下一刻便身子一輕,被墨離抱起來放到牀上蓋好被子。

她望着他笑,忽然趁他不注意,在他臉上偷了一個香,頓時樂得找不到北了,捂着被子偷笑。

墨離整個愣住了,半晌才摸上被她親過的臉頰,還有些微麻,頓時板下臉喝斥道:“從哪裡學來的?”

偷親他還好,若是她呆頭呆腦地去亂親別人,那還得了……

墨竹咯咯地笑,吐出讓他崩潰的三個字,“話本子。”

墨離一手敲在她腦門上,“快睡吧。”

回去之後,他就把全揚州城的話本子都燒了,看她到哪兒去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