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怎會如此,說!”
一聽李德全這般說法,誠德帝當即有若被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一般,猛然跳了起來,雙目圓睜地喝問了一嗓子。
“回、回陛下的話,赫提督有奏本在此,請皇上過目。”
這一見誠德帝焦躁如此,李德全原本就慌的心立馬便更慌了幾分,好在頭腦還算是清醒,趕忙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本摺子,雙手捧着,膝行着便遞到了誠德帝的面前。
“哼!”
誠德帝重重地一哼,極其不耐地一把搶過李德全手中的摺子,緊趕着便攤將開來,面色陰寒無比地便看了起來。
這一見情形不對味,站在前墀下的張、馬二人的臉上盡皆滿是凝重之色,飛快地彼此對視了一眼,都發現了對方眼神裡隱藏着的焦慮,沒旁的,無論弘晴是真病還是假病,事情都極之嚴重——真病麼,大軍出征在即,主帥卻突然病倒了,這對軍心士氣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臨陣換將從來都是兵家之大忌,再說了,滿朝文武中,又有誰能,或者說誰敢去取弘晴而代之,十三爺麼?資格倒是夠了,問題是十三爺會肯就位麼,就算他肯,誠德帝能放心得下麼?顯然不能!至於假病,那後果只怕比真病還要不堪了去,倘若這是兵變將起之信號,滿京師又有誰能擋得住弘晴的兵鋒?答案是明擺着的,無人能辦得到!要知道那可是十幾萬武裝到了牙齒的強軍,別說區區一京師了,便是用來橫掃天下都已是綽綽有餘了的,面對着這等嚴峻之事態,身爲軍機大臣,張、馬二人雖盡皆無言,可額頭上卻都已是沁滿了冷汗,顯見心情有多緊張。
“傳朕旨意,着王彥舜、賀孟臣即刻率太醫院人等趕赴豐臺大營,爲仁親王診治,不得有誤!”
赫達的奏本很簡單,僅僅只有寥寥數語,顯然是倉促草就的,從內裡壓根兒就看不出甚內涵來,誠德帝只掃了一眼,也就沒再多看,揹着手在前墀上來回地踱步不已,好一陣的徘徊之後,這才猛然站住了腳,語調森然地下了旨意,很顯然,誠德帝還是想弄清楚弘晴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
“喳!”
聽得誠德帝這般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着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養心殿,自去張羅諸般事宜不提。
“二位愛卿,此事當何如之?”
儘管已是派出了太醫去豐臺探個虛實,然則誠德帝的心裡頭還是有些不襯底,這便斟酌了下語氣,假作鎮定自若狀地發問了一句道。
“陛下,老臣以爲大軍出征在即,一切還是須得以穩爲宜。”
同爲軍機大臣,馬齊與張廷玉的性子卻截然不同,後者慎言慎行,儘管心中已是有所猜測,卻並不急於說破,可馬齊的顧忌心理卻顯然要少了許多,話雖說得尚算隱晦,可意思其實卻是明擺着的,那便是勸誠德帝不要再在摩阿隆一案上大動干戈,以免激得弘晴怒起生變。
“嗯,衡臣可有甚要說的麼?”
誠德帝大格局上是有所欠缺,卻並非愚鈍之輩,恰恰相反,誠德帝本性精明得很,自不會聽不懂馬齊言語中的未盡之意,不過麼,他卻並不想就此向弘晴低頭,對馬齊的建議麼,自也就不想表態,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便即將問題拋給了垂首站在一旁的張廷玉。
“陛下明鑑,臣以爲馬大人所言乃老成謀國之言也,還請陛下聖裁。”
以馬齊之耿直,都不敢將事情挑明瞭來說,張廷玉自然就更不敢如此做了去,除了附和馬齊之言外,張廷玉也真不知該說啥纔是了的。
“嗯,朕知曉了,爾等且都道乏罷。”
這一見張、馬二人都無甚可行之建言,誠德帝心中立馬便滾過了老大的一陣不耐,可也知曉二人雖是經世之才,卻非頂級謀士之輩,也就沒多強求,更不想再與二人就此事多囉唣,這便一擺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聖明,臣等告退!”
張、馬二人雖都是滿腹的憂心,可這一見誠德帝顯然不打算聽他們的建議,自也無奈得很,也就只能是各自躬身行了個禮,就此退出了養心殿。
“來人,給朕將方苞、李敏銓都宣了來!”
張、馬二人退下之後,誠德帝越想心中便越是發寒不已,也顧不得等太醫院那頭的迴音了,跺着腳便嘶吼了一嗓子。
“喳!”
這一聽誠德帝聲色不對,邊上侍候着的小太監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自有一名見機得快的小太監緊趕着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奔出了養心殿,自去傳喚方、李二人不提……
“稟王爺,豐臺大營消息,說是仁親王突然病了,眼下大營已全面戒嚴,另,皇上已派了着王彥舜、賀孟臣等諸多太醫往豐臺大營趕了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宮裡的誠德帝正因弘晴的突然病倒而傷着腦筋,卻說八爺等人雖已是計議出了個大體的應對方略,卻並未就此各自散了去,而是整治了一桌酒席,一邊小酌着,一邊隨意地扯着閒話,以聯絡聯絡許久不見而略顯生分的感情,正自喝到酣暢之際,卻見一名身着王府侍衛服飾的漢子急匆匆地從廳外行了進來,朝着八爺便是一個標準的打千,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
一聽此言,八爺頓時大吃了一驚,面色狂變不已,手一抖,原本握在掌心的酒樽立馬便落了地,殘酒濺得席間一片狼藉,然則八爺卻是顧不得去理會,瞪圓了雙眼,驚詫地便喝問了一嗓子。
“稟王爺,剛得到的消息,仁親王突然病倒……”
這名前來稟事的漢子正是八爺新提拔起來的暗底勢力的負責人,姓杜,雙名長風,乃是陸鼎盛一力舉薦的江湖絕頂高手,不單一身武藝出類拔萃,更兼膽大心細,就能力而論,較之當年的鄭明睿,有過之而無不及,此際縱使八爺失態若此,他也無半點的驚慌之處,從容不迫地便又將所得之消息複述了一番。
“本王知道了,再探!”
八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很快便從震驚裡醒過了神來,也沒多廢話,緊趕着便是一揮手,語調陰沉地便下了令。
“喳!”
聽得八爺這般吩咐,杜長風並無二話,乾脆利落地應了一聲,便即就此退出了廳堂,自去部署相關事宜不提。
“奶奶個熊的,那混賬小子早不病晚不病,偏在此時病了?不可能罷,難不成那混球這就要起兵造反了?”
十爺性子糙,心底裡藏不住事,不等八爺有所表示,他便已是大嘴一咧,急吼吼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當不致於罷?可萬一要是真的,那後果恐多有不堪,我等還須早作準備纔是。”
九爺雖覺得弘晴不太可能就這麼反了,可也怕萬一真是如此,己方恐難逃玉石俱焚之下場,這便起了離京暫避之心,卻又擔心弘晴那頭只是虛晃一槍,萬一要是弘晴沒反,而他九爺又擅自離京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去了,指不定就要被誠德帝借題發揮地就此拿下,患得患失的心理一起,腦筋也就成了一團的漿糊,啥主意都想不出來了。
“先生,您怎麼看此事?”
八爺心底裡同樣是虛得很,只是事關重大,他卻是不敢輕易下個決斷的,這便緊趕着將問題丟給了閉目沉思着的陸純彥。
“這就是仁親王的應招了,這一病可真可假,就看今上如何應對了,然,陸某還是那句老話,今上必然不敢冒險,妥協乃是必然之事也。”
聽得八爺見問,陸純彥當即便睜開了眼,冷靜無比地先給出了個判斷。
“這……”
“厄……”
……
一聽此言,八爺兄弟幾個不由地皆是一愣,實是猜不透陸純彥這般說法的根據之所在。
“王爺無須擔憂過甚,這天還塌不下來,仁親王此舉固然有威脅之意味,可也就只是威脅罷了,反是斷然不會反的,至於理由麼,陸某早前都已是說得分明瞭,當然了,若是今上硬要一意孤行的話,這等威脅也確有着變成事實之可能,只是可能性並不大罷了。”
陸純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鬚,自信十足地便解釋了一番。
“嗯,若如此,我等當如何應對方好?”
被陸純彥這麼一提醒,八爺立馬便想起了早先其對弘晴個性的分析,心中立馬便有了底,也就不再糾纏於弘晴反是不反之事,而是關心其該如何從中漁利之事了的。
“很簡單,而今仁親王既是已放出了試探之信號,那我等便索性再添上一把柴,藉此機會,好生讓今上多出點血好了。”
陸純彥笑了笑,意味深長地便提點了一句道。
“唔,先生說的可是將預定之計劃提前實施麼?”
一聽陸純彥這般說法,八爺的心立馬便是一動,已是明瞭了陸純彥所言之意,只是並不敢確定,這便試探着發問道。
“王爺英明。”
陸純彥並未多言解釋,僅僅只是稱頌了一聲了事。
“嗯,那好,就這麼定了,本王這就安排下去,明兒個給老三再加上一把火!”
八爺乃是個殺伐果決之輩,這一聽陸純彥這般說法,立馬便下了最後之決斷,鏗鏘之言中,殺氣就此蒸騰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