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正門。
晨曦中,十幾匹清一色的黑褐色矯健駿馬站在原地搖頭擺尾,接二連三的打着響鼻,鼻孔中噴出一道道白色霧氣。矯健駿馬四周人頭攢動,卻只有匆匆腳步聲傳出,聽不見任何喧譁,是林家雜役院的弟子正在爲健馬準備騎乘用的馬具。
路辰走近過來,目光一掃,於人羣中看到一個熟悉的倩影,上前幾步,低聲喊道:“這是在幹嘛?”
熟悉倩影,正是林今夕。聞言,林今夕回過頭來,待看清站在自己身後的人是路辰,眼眸中頓時浮現出一抹驚訝,小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
“林秋雪讓我來的。”路辰回道。
林今夕擡手拭去額頭上的細密汗水,微笑說道:“你不說的話,我差點忘記,你現在是二小姐的隨從。”
路辰點了點頭,目光看了林今夕身後的健馬一眼,示意林今夕回答自己剛剛的問題。
“林家的正式弟子都要定期、分批的去林家藥山打理藥山上培育的藥材,二小姐肯定是在這一批去藥山的正式弟子名單中,你如今是二小姐的隨從,她帶上你,這很正常。這些健馬是給你們準備的。清河城到藥山,還有一段路程要走,需要用到健馬的腳力。”林今夕解釋說道。
過了片刻,林今夕忽然想到了什麼,黛眉輕蹙了一下,小聲叮囑道:“我聽別人說,負責管理林家藥山的葛青葛供奉沉默寡言,性格孤僻。即便是懲罰起林家正式弟子來,也是絲毫不手軟。你去藥山肯定會碰上這位葛供奉,屆時小心不要招惹到他。”
聞言,路辰微微點頭,幫着林今夕準備騎乘用的馬具。就在兩人說話間,十多名林家的西院弟子,有說有笑的從正門處相繼走來。
爲首之人是林家的一個本族男性弟子,長着一副方臉,濃眉大眼,遠遠看去頗有幾分威嚴氣勢。方臉男子挺直腰板,站在正門高高的臺階上,咳嗽一聲,待到身後諸人完全消停下來,方纔叫道:“南院雜役弟子路辰何在?”
“在此。”路辰轉過身來,抱拳道。
方臉男子看了一眼路辰,淡淡說道:“二小姐今天有事不能去藥山,你代替二小姐,與我們同行,去林家藥山負責照料藥山上的藥材。”
“遵命。”路辰眉頭微皺了下。
“上馬。”方臉男子說道,隨後和身後諸人一同走下臺階,各自尋找一匹自己鐘意的健馬作爲坐騎。
“路兄,又見面了。”林殊從路辰身旁走過,拍了拍路辰的肩膀。
待到林家的正式弟子們各自騎上一匹健馬,路辰的臉色則一點點冷了下來。
方臉男子卻是看也不看自己身後一眼,手握馬鞭,意氣風發的叫道:“出發。”
“慢着!”
馬蹄揚起,衆人就要縱馬馳騁。忽然一道聲音傳來,迫使衆人不得不回拉馬繮繩,圈轉馬頭,收住去勢。
健馬站穩,衆人紛紛尋聲望來。然後,一些人臉上明顯露出一抹戲謔笑容,一些人則抱着事不關己,一副看戲的態度。諸人中只有林殊眉頭緊皺,臉色不大好看。
一旁還未撤離的雜役弟子中,林今夕望着被十幾匹健馬環繞的少年身影,美眸中浮現出一抹擔憂。
方臉男子端坐在馬背上,俯瞰路辰,手中的馬鞭朝前下一指,喝問道:“何事?快說!誤了去藥山的時辰,葛供奉怪罪下來,你一個小小的南院雜役弟子擔待的起嗎?”
“難道大人沒有發現大家同去藥山,唯獨我沒有馬匹可乘嗎?”路辰眼簾低垂,沉聲說道。
方臉男子面露一縷譏笑,道:“難道需要我來提醒一下你的身份嗎?”言下之意,是說路辰只是林家的一個雜役弟子,根本沒有資格擁有健馬作爲坐騎。
“今天我是代替二小姐去藥山。”路辰沉聲說道,“請問大人,難道二小姐每次都是步行去藥山的嗎?”
方臉男子冷哼一聲,推諉說道:“二小姐是二小姐,你是你。今天你是步行去藥山,還是騎馬去藥山,這事可不歸我來管。你心裡要是覺得不服,只管去找二小姐要一匹健馬便是,我們可沒時間在這裡陪着你發牢騷。”
“等等!”林殊斜身下馬,一手握着馬鞭子,一手牽着馬繮繩,引馬走到路辰身旁,隨即看向方臉男子說道:“林方,你負責帶隊去藥山,這一趟人員的名單,騎乘的安排都歸你來管,你說這話,我就看不過去了。”
原來這爲首的林家本族弟子叫林方,路辰看了此人一眼。
聞言,林方臉色一變,馬鞭子指着林殊呵斥道:“林殊,我勸你最好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嘿嘿,你願意當一隻耗子我可管不着。”林殊嘴巴狠毒,罵林方是一隻耗子。
“你騎我的馬。”林殊將自己手中的馬繮繩和馬鞭子塞到路辰手中,不等路辰有何反應,隨即扭頭看向一旁還未撤離的雜役們,瞅着其中一名雜役,說道:“別看着呀,快幫我再去牽一匹馬來。”
被林殊瞅中的雜役,微微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就要去再牽一匹健馬來。恰在此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讓雜役弟子離去的腳步頓時定住。這名雜役身形僵在原地,此刻去牽馬不是,不去牽馬也不是,臉色一陣惶恐,身體微微顫慄。
“呵呵~~~我林方倒要看一看,今天誰敢動!”
林方端坐在馬背上,手中的馬鞭子隨着俯瞰而下的目光,橫掃一圈。當看到被林殊使喚的那名雜役,一動也不敢動時,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笑容,下巴高高揚起,像是一個打了勝仗的將軍,目光挑釁的看向林殊。
林家的兩個本族弟子相爭,衆多雜役都是低下頭來,默不作聲,此刻一個個生怕惹禍上身。
林殊見狀,臉色一陣難看。不過良好的心性,還不至於讓自己將心中的怒火潑撒到一個無辜的雜役身上。林殊盯着馬背上的林方,怒聲喝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呵呵~~~我有欺你太甚嗎,我怎麼不知道?在我看來,倒是你自己非要自取其辱。”林方聳了聳肩膀,一臉無所謂的笑着說道。
“你別得意,沒人去牽,我自己去牽。”林殊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去牽馬?你知道馬廄在哪裡嗎?你知道馬具在哪裡嗎?”林方接連發問,隨後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我去幫你們牽馬。”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傳出,讓林方的笑聲戛然而止,笑容定格在臉上。
倏然扭頭,林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向林今夕,怒罵道:“小雜種,你也要多管閒事是嗎?”
此言一出,路辰一直低垂的眼簾中閃過一道冷冽精芒。
林今夕卻是對林方的一番怒罵不理不睬,轉身就去給路辰和林殊牽馬。林方見狀,心頭怒火一下子竄起三丈高。當即手掌猛地一拍馬背,飛身而下,如一隻展翅雄鷹落到林今夕身後。落下的過程中,林方手中的馬鞭子已然高高揚起,就要重重的抽向林今夕瘦弱的肩頭。這一鞭子要是落實,林今夕的肩頭非要被馬鞭子抽打的血肉淋漓不可。
“林方,你……”林殊臉色陡變,怒喝一聲,就要出手,卻是眼前忽地一晃,一道人影已經先自己一步擋在了林今夕的身後。
千鈞一髮之際,路辰想也不想,腳掌在地上狠狠一踏,竟將堅硬的地磚都踐踏出一道道蛛網般的細密裂縫。只是此刻驚亂,衆人都沒有察覺到這個細節之處。路辰身動如風,霎時間出現在林方和林今夕之間,隨即一隻手閃電似得探出,將就要落下的馬鞭子牢牢攥在手心裡。
“去牽馬。”
林今夕心頭一驚,似要說什麼,路辰卻是頭也不回的沉聲說道。林今夕咬了咬嘴脣,只得微微點頭,牽馬去了。
“雜役弟子若是犯錯,正式弟子可以懲罰。路辰想請問一件事,林今夕犯了什麼錯,你要懲罰於她。”路辰攥着馬鞭子,沉聲說道。
林方扯動馬鞭子,一扯之下被路辰攥在手中的馬鞭子紋絲不動,前者心頭禁不住閃過一道詫異。你一個小小雜役竟然敢擋我的馬鞭子……真是不知死活!林方心頭髮狠,隨即手中力道猛然增加數倍不止。
清晨的一陣冷風吹過,林方的臉色駭然起來。怎麼回事?被路辰攥在手中的馬鞭子就像焊住了一般,依舊紋絲不動。
“請問林今夕犯了什麼錯,你要懲罰於她?”路辰再一次喝問道,聲音更冷了幾分,眸光漸漸擡起,看向面前的林方。
被這一道冷冽的眸光盯上,林方竟覺得渾身發寒,猶如置身冰窖中。恰在此時,路辰忽地鬆開一直攥在手中的馬鞭子,林方這邊卻是仍在暗中使力氣,想要抽回馬鞭子。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頓時趔趄的向後倒退而去,虧得本身實力不俗,方纔不至於在衆人面前跌得人仰馬翻、四腳朝天。
林方回過神來就要發怒,林殊上前一步,指着林方,怒喝道:“你沒有理由就動手責罰雜役弟子,把事情鬧大更好,看看我們究竟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