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的主人,可不是什麼女性。”6月14日晚上八點半,談靳楚和程屹一起走出語音實驗室。
這是由公安部以及A市公安局物證鑑定中心,和雲宮迅音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聯合建立的,語音技術成熟,在電信詐騙、綁架勒索等案件的偵破中,能
夠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談靳楚在接收到B市刑警隊的協查申請後,立即帶着程屹往A市的語音實驗室跑了一趟。幾位聲紋專家對“風情少婦”的遊戲語音、微信語音以及手機通話,都做了極爲細緻的鑑定和對比。報告出來後,談靳楚又給B市那邊打去了電話。
“根據聲紋分析,這個聲音的主人個子較高,聲道很長,共振也比較低沉,應該是一名男性。”“你是說,他一直都使用了變音器?”
旁邊的程屹插話道:“不是變音器,是他自己的聲音。”
“我們市有一派出所,去年就破獲過一起詐騙案,一男的跟人網戀,被騙好幾萬之後報了警,結果追查過去一看,那個詐騙犯是位鬍子拉碴的摳腳壯漢。”
他湊到手機旁,跟隔壁市的同事解釋,“你知道僞音嗎?那個壯漢有門絕活兒,嗓子一捏,就能僞裝成甜妹音,一連騙了40多個人,愣是沒有一個男的察覺出來出不對勁。”
程屹一提,電話那邊的幾個刑警也想起來了。
這件案子可謂新鮮又經典,他們B市的反詐宣傳裡也會經常科普到。談靳楚則伸手把程屹推開,丟給他鑰匙,讓他去開車。然後問道:“你們現在找到吳俊宇了嗎?”吳俊宇,就是那個僞裝成女性,同時跟彭磊和王海濤在網上有交往的“風情少婦”。
“目前還沒有。”
B市刑警隊的技術科雖然已經查到了他的身份證、手機號等個人信息,但這兩天打電話過去,對方那邊始終提示“撥打的用戶已關機”。他們下午又直接找去了吳俊宇就讀的學校,他的室友告訴警方,這小子已經半個多月沒回來過了。“不過,目前已經掌握了吳俊宇的行蹤,他回了S省老家,我們這邊的兩位同志應該今晚就能趕到了。”但奇怪的是,在網上跟彭磊和王海濤接觸的“風情少婦”警惕性十足,技術科追蹤他的網絡IP都無法對他進行定位。能查到的消費記錄、出行記錄也極其有限,除了遊戲賬號和微信賬號,再找不到他的其他痕跡。
而這個吳俊宇,在現實生活中,居然大喇喇地添加了身邊同學的微信好友,天天在朋友圈發自己吃喝玩樂的照片。這就讓幾位刑警不禁產生了一種懷疑——
吳俊宇跟“風情少婦”,好像並非是同一個人。
“的確不是同一個。”
十點四十五分,B市的兩名刑警在S省某縣城的一家KTV裡找到了吳俊宇,現在正帶着人,坐上了返程的車。
“吳俊宇的微信是用他爸爸的手機號註冊的,至於他本人的手機號甚至是身份證號,在八個月前就租借給了另一名男性使用。”談靳楚聽完,並沒有覺得意外。
下午的時候,根據B市警方發來的吳俊宇照片看,這個人身材矮小消瘦,體質偏弱,跟師姐對兇手的測寫畫像,以及語音實驗室裡分析的信息完全不符。
至於他跟網絡上的那位“風情少婦”又有過什麼樣的牽扯,還需要等待後續的審訊結果。
這一等,就等到了15日上午十點。
不僅是因爲B市刑警隊的同事們舟車勞頓之後需要休息,更因爲我國的法律不允許在凌晨對犯罪嫌疑人進行疲憊訊問。吳俊宇是吃完了早飯,才被帶進審訊室的。
儘管當初就想到過,把身份證號和手機號租給別人使用很有可能會出事。這8個月來,他也時常提心吊膽,生怕因爲那個人幹了什麼違法犯罪的活動而牽扯自己。
可真到了被戴上手銬的這一天,吳俊宇還像是完全沒有過心理準備似的,坐在椅子上,緊張得面色發白,兩股戰戰。
對面的警察嚴聲問道:
“出借給別人身份證是違法行爲,你難道不知道嗎?”
“知道……”
不僅如此,吳俊宇還知道,出借身份證被發現後,會由公安機關給予警告,罰款200塊以下。但這麼點兒代價,跟當初拿到的那筆鉅款比起來,壓根就不值一提。“那你就不怕對方使用你的身份證進行貸款嗎?”他低下頭,“……害怕。”
可那個人給的錢實在是太多了。
警察恨鐵不成鋼,“銀行卡也借出去,如果那個人拿你的卡洗錢或從事其他非法交易,你自己也要承擔連帶責任的,這一點你都不清楚嗎?”吳俊宇一陣囁嚅,“……清楚。”
坐在對面的警察被他氣得擰開杯子灌了一大口水。
得得得,B市這幾年的反詐宣傳全跟白乾了似的。
另一位警察則繼續問:
“你跟那個人是在哪裡認識的?”
吳俊宇回想了一下,“在我們學校門口夜市街的一家火鍋店裡。”
他講述道,當時是國慶節期間,室友都放假回家了,他自己留下來,在火鍋店打雜掙點零花錢。
然後就有個穿着高奢外套的男人叫他過去,說是要跟他做筆交易。
吳俊宇看到他手腕上價值幾百萬的手錶,眼睛都快直了。
男人說,交易很簡單,只需要帶着500萬去一家小銀行存款,然後再把手機和身份證號借給他用用就行。
這種話,任誰聽了都會下意識起疑心。
可500萬真的很多,多到得用三隻行李箱才能拉得下。
吳俊宇在第二天看到那些錢後,所有的理智全都拋之腦後了。
坐着出租車去小銀行的路上,他也悄聲問過那個男人,爲什麼要讓自己這麼幹。
男人只說,多得別問,老老實實拿着錢閉嘴就行。
“哦對了,他還叮囑過我一點,卡里的錢不準一口氣揮霍完,得給他留個幾十萬。”
警察們瞬間明白了過來。
留的那幾十萬,是專門用來在網上給彭磊和王海濤他們轉賬、發紅包、買禮物的。好啊,這起案子裡全是些貪財的主兒。
他們又問了吳俊宇8個月前的交易細節,以及那個男人的外貌特徵。但吳俊宇能說出的線索極其有限。
爲了幾百萬,就能把自己的身份證、銀行卡全借給一個在火鍋店碰到的陌生人,居然還不想着打聽人家的身份信息,甚至連偷偷拍幾張照片都不敢。
審訊員簡直快看明白了吳俊宇這個人,見錢眼開,又愚蠢透頂。審訊到最後,警察將沈芝蘭推算出的三位嫌疑人身高和體重信息遞給他看。“仔細想想,這上面有沒有跟那個人特徵符合的?”
坐審訊椅上的人盯着三組數據思索良久,末了才搖了搖頭,“……好像沒有。”吳俊宇回憶道:“那個男的長得很高,但又特別瘦,膚色白得嚇人,瞧着病快怏的。”
瘦,還病殃殃的?
應該就是談靳楚的推斷中,那個留在車裡,給拋屍的同夥盯梢的人。
而另一邊,幾位警察直奔吳俊宇口中提到的那家小銀行。
因爲這家銀行規模不大,客戶也較少,所以對8個月前,一口氣往銀行裡存500萬的吳俊宇印象特別深刻。工作人員當場就給警察調來了那天的監控錄像。存儲500萬是不需要排隊的,吳俊宇拉着三隻行李箱坐在貴賓席裡,等待着他的專屬客戶經理給他端茶送水,提供私人服務。而那個給吳俊宇錢的男人,則全程都沒有出現。不過,全國銀行的存取款業務都是聯網監控的。
只要知道現金對應的編號,就能追蹤到這些鈔票從生產到流通的各個環節。這一回,沒費多大功夫,警察們就得知了500萬現金的來源——10個月前,B市的一個二手車販子收購了兩輛跑車。一輛十幾年前的奔馳限量版SLR,還有一輛賓利歐陸。刑警隊的人立馬追查了過去。
而這個二手車行的老闆,就比吳俊宇的腦子要好使多了。
“當時那個車主說只要現金,我就覺得有問題。”
老闆直接讓工作人員調出了交易記錄,還有車主登記的信息。
最關鍵的是,老闆本人還是個富二代,在B市的豪門圈子裡人脈頗廣。
被警察一提醒,瞬間就反應過來,兩輛跑車原車主登記的姓名和手機號有假。
“等會兒,等會兒,讓我想想,我好像認識那孫子。”
他果斷掏出手機,給自己的朋友打了個電話。
幾分鐘之後,斬釘截鐵地對警察道:
“他叫羅偉辰,他爸叫羅傑,家裡是幹房地產生意的。”
“哦,對了!”
老闆又想了起來,“聽說這兩年,他家還開了個清潔服務公司。”
談靳楚得到消息後,在電話裡建議他們:
“先查一下羅偉辰家名下的房產,重點關注高檔公寓和別墅洋房。”
因爲,死者王海濤的家中,他遇害那天的用水量直接飆升到了兩噸。
B市警方之前想要根據這個思路,查詢本地其他居民的巨幅用水量,卻發現——
現在是6月份,B市很多有錢人家裡都建造了泳池,天氣一炎熱,他們便請人清理泳池,還給泳池重新蓄滿了水。
很多別墅區的用水量,比王海濤家中更高。
談靳楚道:“你們發現的另一名死者,被殺害和分屍的地方,很可能就在羅偉辰的家中。”
“好。”B市警方繼續展開調查行動。
6月15日下午六點,A市。
談靳楚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在這個下班的時間,開車載上程屹,準備交接他倆的另一項工作。前往A市人民醫院,去跟雲豔輝他們換班,然後在祁妙的病房裡值守。剛把車給停好,他就接到了一通電話。但不是B市警方打來的,而是高魯木斯那邊。“小談,彭磊的屍體被我們找到了。”
無人區入口不遠處的一片碎石灘上,警戒線扯起,身穿厚重製服的警察和搜救人員正在勘查中。警犬和搜救犬則對着半空中盤旋的禿鷲狂吠不止。這是一種高原猛禽,張開雙翅,翼展足有兩米多寬。爪牙鋒利,以肉食爲主,且只吃腐肉。
“我們做了DNA鑑定,確認是彭磊的碎屍……但現在,已經被啄得不成樣子了。”“除此之外,附近的亂石堆中,還找到了三顆被砍下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