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公公死了,這並非夏生的初願。
自登頂朔明峰以來,夏生便一直不曾出手,爲的就是讓趙公公活下來。
因爲他是縉帝此生最信任的人,因爲在他的手中還掌管着無數大縉王朝的隱秘,夏生希望留趙公公一命,讓他繼續輔佐寧王。
但趙公公又怎麼可能再繼續苟且於世呢?
他伴隨縉帝執璽近兩百年,經歷過高宗皇帝的枉死,見證過承天門之變的鮮血,也曾在十七年前的謀逆案中隻身護得皇帝周全,但偏偏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卻辜負了縉帝唯一的信任。
因爲他比縉帝更瞭解太子,也更瞭解寧王。
所以他知道夏生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若太子登基,則大縉將亡!
自古忠義兩難全,趙公公爲了人族的未來,捨棄了對縉帝的忠誠,同樣捨棄了自己的生命。
夏生輕嘆一聲,慨然而道:“之後將趙公公厚葬吧。”
胡碩看着夏生,知道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他緩緩放下了手中長劍,沉聲道:“既然事已至此,那麼,趙昊就必須要死。”
夏生點點頭:“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按照秦小花的情報,太子作爲監察使,在春秋書院封山的時候就來了不句山,按理來說,今天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現身,但偏偏到了這個時候,仍舊沒人知道太子的行蹤。
太子究竟還在不在書院中?
下一刻,胡碩直接給出了答案。
“太子在祭天大典開始的時候就回洛陽了。”
“皇宮?”
“我不知道。”
胡碩的眼中閃過一抹遺憾,但夏生卻抓住了這番對話中最重要的那一點。
“太子不知道趙公公在這裡?”
“那是自然。”
聞言,夏生的臉上終於浮上了一抹苦笑,原來從一開始,趙公公就選了寧王。
否則的話,太子離山胡碩爲何不攔?
趙公公爲何不攔?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夏生悄然掩下了心中的唏噓,對胡碩開口道:“既然如此,那看來我必須回一趟洛陽了,你呢?”
胡碩將長劍重新懸回了腰間,眼中已是一片肅然:“我跟你一起。”
“好。”
話音落下,夏生也不再拖泥帶水,便準備與胡碩一起,前去皇宮中一探究竟。
只要太子死了,那麼今日春秋書院之亂,就不再是問題。
然而,不管是夏生還是胡碩都沒有想到,事情在這個節骨眼兒竟再次生出了意外。
這個意外就連一向老辣的秦小花也未能預見。
或許縉帝猜到了,但他沒有說。
曾記得,當蠻族大祭司叱奴閻初登長白山的時候,縉帝就問了他一個問題。
“蒼山何在!”
現在答案終於揭曉了。
蠻王蒼山沒有去長白山,沒有參加祭天大典,並不是真的懦弱,而是他已經親率蠻族二十萬大軍,自東陽借道,一路疾行,來到了春秋書院的腳下!
同樣的一幕,很多年前也曾發生過。
只不過那一次是由大祭司叱奴閻作爲統帥。
那個時候的春秋書院還有守山大陣。
事實上,蠻族人的入侵根本就算不上真正的意外,因爲如今的堯北軍去了南川,原本應該坐鎮京都的鎮國.軍主帥,徐秋亂,去了祭天大典,朝中無監國,洛陽正值空虛之時,蠻族人此時不發兵,更待何時?
還是那句話,聖階強者同樣是可以被人命給堆死的,那麼,尊級強者呢?
現如今在不句山上,只有夏生和胡碩兩位尊階,但蠻王蒼山卻帶來了整整二十萬蠻族的鐵血男兒,正面交手,書院必敗!
當然,如果夏生和胡碩願意走的話,蠻人自然也攔不住。
可,他們能走嗎?
片刻之後,夏生與胡碩回到了書院的前坪,聽着之前被自己打暈的那個刑部小吏的急報,轉身對胡碩開口道:“我去調鎮國.軍。”
胡碩目色微冷,沉聲道:“我盡力而爲。”
夏生點點頭,扶着秦小花從帝江的背上走下來,開口道:“如果鎮國.軍調不動,我需要善堂的力量。”
秦小花微微一笑:“現如今執掌洛陽總堂的是嫣兒。”
“好。”
話音落下,夏生並沒有當即離去,而是爲這場即將打響的戰鬥留下了最強大的一張底牌。
原本負責守護秦小花的帝江悄悄離開了,等它再度出現的時候,在書院的前坪上已經填滿了密密麻麻的靈獸。
這些靈獸,來自希望之野!
帝江一令,誰敢不從!
至此,夏生能做的已經全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依靠胡碩了。
下一刻,夏生腳面輕輕一踏,整個人在天空劃開一道紫色的氣痕,朝着不句山之外的天地疾馳而去。
人在空中,夏生已經看到了腳下密密麻麻的人影,黑壓壓的一片,就像是傾巢而出的螞蟻,填滿了不句山山腳下的每一個角落,正在一步步朝着山頂而去。
於是夏生手中的浩然劍出手了。
決然的湛藍色劍氣便仿若倒頃而下的海水,輕輕一掃,就將地面上那片幽色撕開了一角。
但不過瞬息之間,這一角就再度被洶涌而至的人羣重新填滿,緊接着,一道道山旗圖騰轟然於夏生四周長揚而起,向他圍裹而去。
夏生知道自己不能再駐足了,當下身後四翼奮力一震,在氤氳血氣將自己包圍之前,化作一顆清冷的星辰,消失在了落日的餘暉當中。
此番離去,夏生的目標很明確,雖然太子在洛陽,秦嫣也在洛陽,但爲了解春秋之圍,他只有一個選擇,便是調集鎮國.軍。
只有鎮國.軍纔有足以與蠻族抗衡的人馬,也只有鎮國.軍纔有機會在春秋書院陷落之前抵達不句山。
善堂的力量只能作爲備選,而無法起到實質性的作用。
但令夏生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正是因爲自己的這一念之差,竟險些將秦家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因爲就在夏生一路疾行,朝着鎮國.軍所在的駐地一往無前的同一時間,在京都洛陽,有一個人比他更先一步,邁步踏入了秦家善堂。
善堂管事見到此人不禁大驚失色,卻來不及把消息傳入內堂,只能在對方那似笑非笑的注視下,緩緩躬下了腰身。
“見過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