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衣俏麗的少女,不正是那名會飛的少女麼?
那淺淺的笑容.盛開在冰冷的城牆之上,青色如花影,似乎連畫都留住了她的餘香.如此一名佳人,卻被懸賞八萬兩,要她的人頭.人羣中不時傳來惋惜的嘆息聲,竊竊私語着,或聚或散,還有的則躍躍欲試,開始打量周邊看熱鬧的人來.幾名俏麗的路過的少女被盯得不悅了,哼了一聲,就轉身離去了.
另外的兩人,正是她救出去的囚犯.罪名是刺殺朝廷命官,其實是貪官.人羣開始涌動,七嘴八舌地指點着.
"你們看,這三個人都是殺無赦呢.只有那個小子要活捉呢."
"這罪也太重了吧."
"這女的,不是江湖上有名的飛少女,楊青語麼?"
燕歸豎起了耳朵,酒意全無.忘記了自己也被通緝,那一圈鬍子幫了他大忙,讓他隱於人羣,此刻的他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叔.
"越獄也是很嚴重的."
燕歸擡起頭,目光迎向畫像裡少女的眼眸,像是與她本人相望一般.此刻他已完全酒醒了,因爲不在迷惘.人羣緩緩地散去了,像小河涌入江海,人羣集聚回了市集中心.各歸各位,流動着,像五彩斑斕的海中潮一般.熱鬧和喧囂彼此交織,遊離,迴歸到溫柔的暮色之下.
燕歸幾步走過去,揭下了四張榜單.紙離開了牆體,發出摺疊的碎響.他將榜單揣進懷裡,很快,幾名士兵趕到了,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帶上燕歸進了宮城.穿越了靜雕細琢的紅色大廳,四通八達的庭院,一路都有淡淡的香味似飛蟲般盤旋.
大門迎面而來.雪色簾飛舞起來,最深處一點丹色的身影.
艾艾頓了一頓,回過頭來,訝異地看着他.依舊是一襲紅衣,清澈通透的容顏,一雙丹紅色的眸子蔓延出柔軟來.這美,已不是凡品了.只見她愣了片刻,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認識我?"燕歸悠悠開口."變成什麼樣,我都認識你."艾艾溫柔地說,她的目光裡多了些光芒.
"那你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麼?"燕歸卻不爲所動.
"你說吧.""我要你放過那三個人,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再定他們的罪.""可以.不過......"艾艾頓了頓,笑顏如花般旖旎.
"什麼?"
"我要你娶我."艾艾低頭,掩飾起雙頰的紅暈.又擡起頭,直面他的眼眸.丹色化爲漲潮的海,凝固在那一刻.兩人的目光撞上,一方如風般清冷,一邊如火焰般璀璨."......"燕歸一驚.那少女則專注地等待着回答.她的眼神熾熱卻柔軟,卻無法讓他的眼中映出她來.
良久,燕歸開口了.時間已太多從指間溜走了."你可還記得,淵之城的燕子屋麼?"
艾艾聽了,思慮良久,笑道:"不記得有這麼個地方,我去過麼?""你的家人肯定很疼你."燕歸卻沒有再接上這個問題,換了個問題.
"恩,我一直過得很幸福."艾艾甜美地點點頭.
燕歸看着她,迎上她的視線.那眸子是灰色的,憂傷所致.艾艾卻看不見那隱藏在其中的鋒芒,只看到幻象般稍縱即逝的柔和.良久,燕歸破天荒的笑了.這笑容更是俊逸不已,淡定,飄逸,透出他的銳利與清澈,艾艾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低頭不語.沉默了片刻後,燕歸開口了.
"好.我答應你."燕歸收起笑容,衝她點點頭.
艾艾難以置信地捂住雙脣,幾步奔過來,抱住燕歸."你也要實現你的諾言."燕歸淡淡地說道."我會的."艾艾喜極而泣.
天空重新晴朗,風中傳來雲層的歌唱,照耀在每個過客的衣衫上.街道依舊縱橫相連.午時的陽光淋透了每個路人.城牆上又有了告示,這次卻是喜事了.一張巨大的紅紙之上,飛舞的字跡鮮活得像要跑出來一般,帶着柔軟的金色.吸引了不少愛看熱鬧的城民聚集起來.
一襲青衣的少女,用圍巾遮住了半邊臉,只因爲被通緝.那隱藏的容貌還是泄露出了美人的一雙眸子,謹慎地穿梭在人羣間,回到城牆下,卻發現自己已不被通緝了.等她看清內容的時候,驚得說不出話來.身邊的人則七嘴八舌地議論着,密密麻麻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聽說城主要成親了."
"是啊,就是之前那個刺客嘛."
"據說是那刺客,才免了那三人的死罪了."
此時的飛少女楊青語已聽不下去了,轉身就朝客棧走去.把圍巾拉下,圍巾則飛舞着乘着雲飛到高空,漸漸隕落,不知消失在人羣的何方.是破碎,或是又邂逅,一些難以忘懷的記憶.每個人都踏着自己的軌道,緩緩地走入夜色之中.漸漸地,陰鬱的夜色,吞噬了最後的燈火.
黑夜也似白晝般明亮,緞帶如雪,飛花如光.風中飛舞着各種各樣的香氣.白天的遊行已然結束,殘留的風景依舊嬌美,似去妝後少女清澈的容顏.天已漸晚,夕陽漸漸幻化於地平線的盡頭,出外的人們各歸各位,回家吃一頓不美味卻親切的飯.
依然有人在談論,這場盛大的婚禮.這兩人,都美得脫俗.一路許多少年少女心中都小鹿亂撞,爲之所迷.
"那城主夫君長得真俊.""怪不得,城主那麼喜歡他.""他和城主還真是相配."
宮城主城,艾艾的艾萱宮.雪白的簾子全都換成了大紅色的金邊簾子,四處灑了花水,香氣四溢.侍女們捧着花,食物和綢緞,一個個退下去了.願兒則最後一個離開,輕輕將門帶上.安靜中游離中曖昧,紅衣的燕歸坐在凳子上,艾艾則安坐在他旁邊.此刻的艾艾蓋着蓋頭,安靜地等待着他.
"你不怕我騙你麼?"燕歸突然冒出一句來.
艾艾緩緩揭去蓋頭,笑顏傾國傾城.燕歸卻仍面無表情."你根本連背叛我的能力都沒有."艾艾淺笑着道."喝交杯酒吧,夫人."燕歸不再發問,淡淡一笑.
"好."艾艾舉起酒杯,香氣溢了出來.
門外卻突然炸開一陣喧囂,像是一路從屋頂蔓延了下來.接着一聲巨響,青衣的少女撞了門進來.門則飛落到了屋外,破碎了.楊青語隻身站定,只見她一雙青色眸子寫滿了憤怒.艾艾見突然如此,愣在了那裡,只是一剎那,在旁的燕歸見到她,一怔,隨後站了起來.只聽得楊青語怒道:
"我們不需要有人犧牲色相來救,我可不領你這個情!"
"你給我滾出去!"艾艾暴怒了,一揮手,將酒杯打翻,酒落了地,居然像開水一樣冒泡,發出撕扯的聲音,炸開來.空中漂流着彩虹一樣的氣,瞬間就破滅,再無蹤影.扭曲的呼嘯聲在地上生長,漸漸歸零.那一剎那,屋子裡的三個人全部都愣住了,說不出半個字來.
竟是有毒.
楊青語似放下心頭大石般,終是救成了人.
艾艾難以置信地看着燕歸,一滴冰涼的眼淚墜落下來.
燕歸緩緩地起身,依舊淡然道:"你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不是麼?""我......"
"如果你記得,而且受着良心的折磨,我也許會原諒你.這麼多年了,你卻一直過得很幸福,那些爲你而死的人又該怎麼辦?""啊......"艾艾想到了什麼,卻太過模糊,怎麼也迴歸不到記憶裡.終於,最後才清晰了."我想起來了,我......"她開始顫慄,爲了這殘酷的真相.
"所以,我們一起死是最好的結局,不是麼?"燕歸冷冷地說.艾艾心痛地望着他,吐出一口血來.
"你們這兩個笨蛋!"楊青語氣道.她沒說,自己是聞到毒氣才進來的.
"我們的事不要你來管!"艾艾喘了口氣,目光突然變得兇狠. "我必須殺了你,這樣我才能忘記你.燕歸,受死吧!"
"你!"楊青語一驚,手中的劍已然出鞘,本能地抵住了艾艾刺來的劍尖,卻被其上的內力彈開,眼看就要中一劍.燕歸見了,將劍一橫也加入戰局.艾艾見他來幫楊青語,更是痛怒,紅衣化做了幻影一般,鋒利如風.一雙眸子燃燒起來,蒸發了最後的眼淚.破碎在毀滅的癡情盡頭.
三個人戰成一團.
艾艾的劍一閃動,隨即染上了血的色彩,發出激烈的光芒.出鞘聲破碎了圍繞的塵埃,只因爲每一劍都心痛,她把目標轉移到了楊青語身上,劍劍攻心.楊青語只剩下閃躲的力氣了,漸漸身上出現被劍氣所傷的傷痕.燕歸則完全不理攻向自己的劍招,只想讓楊青語不要捲入這恩怨之中了.
見他護着楊青語,艾艾搖搖頭,仰天喝一聲.
穿越了大廳,一直到高空之中,破滅.
回憶中的艾艾,望向一地的廢墟和死者,衝其父怒道,要殺掉所有燕子屋的人,才能出這口惡氣.她撒謊道,因爲他們險些殺她.接着,一名屬下要求把燕歸之姐賜給他,那美得如同飛燕一般的女子,傲然自盡,最後一個倒下.
那時的血色,侵蝕了此刻艾艾劇痛的心.幾乎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