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楚君羨再次奔騰向周短,在岸邊頗有點便宜看戲的秦莫圖雙手攏起放在嘴邊,衝着即將再次對招的湖中二人大聲喊道:
“一招了!”
一隻胳膊給昏迷的雲卷舒枕着當作枕頭,騰出另一隻手臂的陶侃哭笑不得,拉了拉秦莫圖的衣袖,待後者瞧將過來,便好言說道:
“高手對決最忌打擾,且都有些小性子,小心那個叫楚君羨的撒手不管。”
秦莫圖聽後眨了眨眼,“不會的,同是江湖裡樣貌出衆的風流俊哥兒,總有點心心相惜的感覺,三當家多慮啦……”
陶侃聽後愣了愣,片刻後苦笑着搖了搖頭,對於秦莫圖這般調皮的言語實在不敢恭維。
重新將目光鎖定湖中兩人,秦莫圖春光滿面,若是此刻能再來點小酒小菜,他還真會翹起二郎腿一邊吃食一邊喝彩。
再看湖中,只見楚君羨的身形在湖面留下道道殘影,真如蜻蜓點水一般,飛步疾奔之中卻只在湖面點出細小漣漪,右手緊緊握在劍柄,目光如炬。
而周短受傷流血不止的臉龐輕微抖了抖,面露狠厲,十指彎曲成爪重新升騰出火焰,在身前不停撕扯,竟是拉扯出一面火絲氣網,網眼密小,將身體完全遮擋住。
瞬息之間,楚君羨已來到周短身前,手上拔劍速度肉眼難尋。
再見一道刺眼光芒閃過,饒是一品境界的周短也沒能看清身前之人如何出手,便發現身前那張密密麻麻爬滿赤焰元氣的絲網破開一個小洞,一道劍芒裹雜着凌厲劍氣狠狠刺向自己的咽喉!
就在劍芒大作之時,亦有一聲細小難聞的錚錚聲竄入周短的耳朵,旁人聽不到絲毫,周短卻聽得真真切切,雙耳瞬間炸裂出兩朵血花,狼狽至極。
面色大變,周短心神略微盪漾出慌張,卻還是下意識微微側首,腳下用力一踏湖面,在湖水中留下一圈洶涌褶皺,便抽身退向後方,周短在空中再次灑下一道血線,重重摔在岸上。
楚君羨一劍遞出,便不再乘勝追擊,長劍復而歸鞘,傲然立於湖面之上,眼神淡然地看着湖岸上狼狽爬起身來的周短。
摸了摸脖子上的細長傷疤,然後將手掌挪到眼前,看着手掌心粘稠惹眼的斑斑血跡,周短面色鐵青,緩緩擡起頭看向楚君羨,滿眼皆是怨毒。
他怎麼也想不到謀劃了這許久的奪氣之行,會受到這樣那樣如此稀奇古怪的阻撓,這不由得讓他有些後悔忽視了秦莫圖的身份背景。
周短生性謹小慎微,卻唯獨在這件事情上託大了一回,當然也有些對自己實力過分自信的有恃無恐在裡面,陷入夢準遺留下來的修爲不可自拔,以至於都沒能好好暗中思忖一下秦莫圖的王爺身份。
第一次出手截殺,周短在暗中早就察覺到那幫死士的存在,沒能往深處仔細想想,只是以爲秦莫圖身爲大秦王朝身份顯貴的王爺,暗中有些朝廷鷹犬保護在所難免。
後來遇到沈伴鳳的出手阻止,便將觀應宗現身趟渾水的舉動很合情合理地歸於覬覦自己的獵物,可這次眼前陌生人的出現,無疑讓他浮躁衝動的心思漸漸冷卻下來。
若說那人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打死他都不信,江湖裡何時涌現出這麼一位名號不顯的年輕高手?
混跡江湖近二十年,不敢說走遍大江南北,可哪個身份響亮的人物他周短不略知一二?
而自己在這個叫楚君羨的手上毫無還手之力,當真詭異至極,看來此人必定是那位大秦南王府上深藏功與名的死士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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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此刻周短才後知後覺,想要放棄掉幾日以來無時無刻不在垂涎的夢準修爲!
“兩招咯……”
就在此時,秦莫圖瞧見周短依然有力氣瞪大着眼睛怒視楚君羨,再次向湖中心站定的後者喊了一句。
雙手狠狠擦拭掉自耳朵處流出的膿血,周短遙遙看着湖對面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秦莫圖,狠聲說道:
“臭小子,算你狠!”
秦莫圖聽後滿臉無辜,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湖面上站定的楚君羨,待確認那周短是在和自己說話時,才略微搖了搖頭,唉聲嘆氣地說道:
“周大俠也算是江湖裡響噹噹的一號人物,怎的對敵之時還會這般心思渾濁,本來就打不過人家,再三心二意,小心真的被割了頭顱去給別人當尿壺。”
大概已經領教過秦莫圖的嘴上功夫,習慣成自然,周短並未過多言語,眼神飄忽不定。
不再希冀着在楚君羨那裡找回顏面,周短考量過箇中厲害之後,便突然轉身向密林深處騰空逃竄,身形速度比之追尋秦莫圖之時竟快了許多。
秦莫圖看到周短如喪家之犬般轉身逃竄,倒沒再說什麼嘲諷話語。
混江湖嘛,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是這周短少了那份視死如歸的真正風流,這輩子也就只能做些見不得人上不得檯面的齷齪勾當了。
而立於湖面不動則已的楚君羨見狀冷哼一聲,動則如脫飛狡兔,眨眼間便消失在原地,瞧在秦莫圖眼中又是一陣羨慕嫉妒恨。
“啊呃……!”
約莫幾個呼吸間的光景,只聽密林深處傳來一聲慘叫,秦莫圖想來定是周短又遭重創,就要跟上去瞧個究竟。
剛要動身,卻被身後一隻白皙修長的大手拉在袖口,秦莫圖轉身疑惑地看着陶侃,卻見後者鬆開手後,將悠悠轉醒的雲卷舒小心扶起身來,說道:
“陶侃有些秘法,能瞧出那楚君羨很不簡單,氣呈大紫,必是……”
秦莫圖伸手攔下陶侃的話語,蹲下身子滿臉關心地對雲卷舒說道:
“雲大當家還好吧?”
雲卷舒雖然醒了過來,所受內傷依然很重,輕咳一聲就要爬起身子跪拜在那裡。
秦莫圖見狀趕忙止住雲卷舒的動作,溫醇說道:
“雲大當家不必如此,若霸北幫的弟兄們不嫌棄,便是本王手下的第二個掛名將營,取名‘霸北營’。”
陶雲二人聽到秦莫圖如此說,皆是面色大驚,尤其是陶侃,驚訝中還帶着幾分憂慮,禁不住出聲問道:
“王爺早就……”
再次止住陶侃的話語,秦莫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尊重,看着陶侃說道:
“若本王沒看錯,三當家就是那位被三王皆是掃地出門的失意書生陶侃吧?”
陶侃面露尷尬,卻很快搖頭無奈笑了笑,笑容中除了那抹無奈,更多的是“虛負凌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的驕傲。
微微一笑,秦莫圖繼續說道:“陶先生胸懷天下,更精神滿腹,本王有幸得一運籌帷幄之人,哪有不收的道理。”
說完後,秦莫圖又看向不停咳嗦的雲卷舒,“雲卷舒修爲三品,身手勉強能在江湖裡生存,卻志不在短,更有一身將兵之才,只做江湖人委實屈才,得之我幸!”
聽到秦莫圖簡單卻極富褒義的評價,雲卷舒陶侃二人皆是有些激動,秦莫圖伸出雙手輕輕拍在兩人的肩頭,眼神清澈,緩緩說道:
“本王身份特殊且敏感,但並無犯上之心,戰事將至,本王也想爲陛下,更爲大秦盡一份力,怎奈人言可畏,雲大哥陶先生,還望兩位能臥薪嚐膽些時日,本王自會命人幫襯霸北幫,想來以雲大哥的手腕和陶先生的智略,自會有法子發展起來而又能免去木秀於林的危險。”
雲卷舒受困內傷,說話困難,只好由陶侃說些稍顯奉承但不得不講的寒暄,“王爺知我倆如此,陶侃和雲大哥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擺了擺手,秦莫圖站起身,再次嬉皮笑臉起來,“言重啦,在下南飛鳳,江湖走酒,吾輩當寫意風流嘛!”
秦莫圖借用魏傾商的醒世名言裝了回高手風範,瞧在陶侃眼中卻相當應景,似是想起些什麼,陶侃面色擔憂地說道:
“鳳兄弟,在陶侃看來,那楚君羨應該是……”
哈哈大笑一聲,秦莫圖大步向密林深處奔騰而去,朗聲向身後的陶侃雲卷舒說道:
“管他子醜寅卯,先攀個高枝再說!”
看着大笑而去的秦莫圖身影,陶侃與雲卷舒對視一眼,皆是搖頭苦笑,片刻後陶侃仰望皎潔明月,對雲卷舒說道:
“大哥還覺得此人跟不得嗎?”
雲卷舒輕咳幾聲後搖了搖頭,盤腿坐下開始運功療傷。
而陶侃站起身來雙手負後,很是書生意氣,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舉頭說與老天,“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衆必非之。南王年歲雖小,卻深知其中道理,必是中原戰事中的收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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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奔走了一盞茶的時間,秦莫圖終於看到橫屍荒野的周短。
此時周短的頭顱已被平齊砍掉,身子就那麼僵直地倒在一處樹下,秦莫圖看後搖了搖頭,並沒有太多感情流露。
沿着血跡小跑了一會兒,這纔將將看到楚君羨的背影,此時後者將幽藍長劍系在背上,右手提着一個滴血不止的包裹,顯然是周短的腦袋無異了。
秦莫圖緊跟了幾步,“楚兄留步!”
以楚君羨的修爲,早已得知秦莫圖跟了上來,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子,楚君羨面色平靜地看着後者,簡單說道:
“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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